第三卷 京城決 第322回 星象

山林間一間破舊茅屋,前面是高矮不齊木樁釘成的籬笆,籬笆上爬滿綠色青藤,綠葉間偶爾透出幾朵粉色小花,頓時平添幾分鮮艷。

一名老者雙手放在身後,此時眉頭深鎖仰頭看天,從花白鬍須還有臉上皺紋可以看出,老者年紀不小,一條黃狗搖晃尾巴,不停在腿上蹭著。

「去。」

聲音中透出威嚴,一聲嗚咽,黃狗夾著尾巴快速逃到一旁雜草堆里,趴在那,抬頭看看主人,腦袋放在爪子上,舌頭不時在上面添上幾下。

再看老者,此時目光完全落在高處,右手拇指快速在指尖彈動,「三星亂主,大劫之象!」聲音從老者口中發出,眉頭皺得更緊,不敢想像,這樣的荒野之地,居然隱居一名懂得觀星術高人。

觀星術在歷朝歷代皆有記錄,通過查看日月星辰變化推算出一些即將發生的大事,甚至可以趨吉避凶,從中看出朝代的更替,在我國稱為「星官」。

但凡能成為星官之人必然是博學之人,神通玄學之法,星官在我國起源較早,其中最為熟知的是東漢末年,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劉備三顧茅廬得諸葛亮,此人排兵布陣、機關設計無一不通,留給世人印象最深的恰恰就是觀星術。

借東風火燒赤壁,聯東吳三分天下,可惜還是不及一人,天下有傳,三分天下諸葛亮,一統江山劉伯溫。

唐時發展到極致,李世民建立大唐盛世,閑來無事索性讓當時最有名氣的星官推演天象以此查看大唐國運,讓這位鐵血皇帝沒有想到的是,大唐將亂於一武姓女人之手,李姓子孫幾乎被其屠盡。

既然如此,李世民完全可以殺盡天下武姓女人,更是直指當時尚未成氣候的武媚娘,一切只是因為那句,若殺此人,將會有更狠的人出現,大唐李姓後人將會被此人殺光,若此女得勢,自有後人重新奪回天下,大唐可保。

眼前這位正是名震天下的劉伯溫,此時早已失去往日的風采,後背略彎,凄慘月光外泄籠罩帝星周圍,其中一顆星不停閃爍,另外三顆星星光大盛,逐漸遮掩主星光芒,再看帝星,同樣被一層白色光暈籠罩。

劉伯溫不由得長嘆一聲,天意不可違,當日自己已經算到李善長等人有難,想到昔日情義直言相勸,唯有辭官歸隱,或許能保住一命,李善長不停勸告,最終連同家眷、親信紛紛遭受牽連而亡。

如今三星亂位,光芒壓住其中主星,劉伯溫眉頭深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還是無法避難,那顆逐漸暗淡的星象代表的恰恰是當朝太子朱標的命星,至於周圍三顆繞星,還有那些沒有顯露的星光,必然是同為皇子身份的一眾王爺。

當年馬皇后生下第一個兒子,心中欣喜,索性命人請來劉伯溫觀相,只見嬰孩眼明鼻懸額寬下圓,乃大貴之相,想想也是,一出生已經註定一生富貴,唯獨眉宇間一道暗痕,並非人為形成,為天命所顧,雖富貴過人,並非大壽之人。

當時馬皇后剛生下朱標不久,朱元璋得到消息同樣滿心歡喜,劉伯溫自是不能掃興,何況觀相之法並非絕對,索性說了一番讚美的話,隨著朱標長大,很多話開始應驗,唯獨那道暗痕,同樣是劉伯溫心頭一個大結。

「阿黃,天怕是要變了。」

劉伯溫身子蹲下,顯赫一生,任誰都無法想到,晚年落得如此凄涼,或許正是如此才能保住自己還有家人性命,這同樣是劉伯溫聰明的地方。

大黃狗吐了吐舌頭,看看主人,腦袋再一次埋在雙、腿、之、間,似乎已經感受到主人此時內心淡淡的哀愁。

「算了,快要入土的人了,還有什麼看不開,命運往往弄人,一切都是造化。」身形緩緩站起,步伐緩慢,嘎吱一聲推開破舊木門,整個身影隨之消失在黑暗之中,只剩下一隻大黃狗趴在那,不時看看天,嘴裡發出嗚嗚的叫聲。

咳咳咳咳,朱標的咳聲不停,足足三天過去,整個人瘦了一圈,身邊伺候的太監、妃子無不面帶憂色。

蹬蹬蹬,一人快步進入,正是齊泰,別看年紀不大,學識過人,此時已經升任兵部侍郎,同樣是朱標身邊最信得過的人,得到消息,不敢耽誤,放下手中事立刻趕奔太子府。

「殿下,身子要緊,切不可諱疾忌醫。」

朱標抬頭,「是你來了。」

「卑職聽聞殿下害病,心中惦念,所以連夜趕來相見。」

朱標冷笑,「不過是小小的病痛而已,相比沙漠之行遭受苦難、險境又算得了什麼。」不可否認,當日邊地一行,朱標連番遭遇死亡威脅,幾次從死亡邊上逃生,讓這位從小生活在皇宮裡飽受呵護的太子殿下有太多感觸,面對手持利刃賊人,絲毫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如果不是頂在自己頭上的太子光環,自己又算什麼!

「殿下,兩者不可同日而語,當日死裡逃生,乃是上天庇佑,當然還有林風等人捨命相救才能做到,卑職看過一些醫書,人食五穀,體生病患本為常事,當以相應藥理調製為宜,若拖延,當生大患,悔之晚矣。」

齊泰確實厲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朱標並非倔強之人,性格溫順,這一刻為何偏偏選擇不吃藥,不看太醫,莫非有什麼隱情在裡面不成?

並非如此,朱標從小身子骨就沒有其他皇子壯實,經常害病,當時年幼,加上又是太子之身,馬皇后自是極為重視,各種藥材悉心調理,倒是應了劉伯溫那句富貴之身,喝下去的珍貴藥材數不勝數。

這種事時間久了,必然產生逆煩心態,莫說是服藥,即便是聽到葯這個字,朱標都覺得從頭頂到腳底不舒服,當時在沙漠缺水少葯,還不是好好的,為何到了京城以後,一點點的小病都要醫治。

朱標想不通,平日伺候的太監也勸了,根本沒用,朱標鐵了心,這一次一定要自己好起來,不再成為別人眼中那個藥罐子。

朱標呵呵一樂,「既然是常事,為何如此大驚小怪,普通百姓都可以好起來,為何本殿下不能?」

面對朱標的反問,齊泰愣了一下,上前一步,「當然不同,殿下關乎大明安危,又豈是普通百姓所能比。」

「枉你是飽學之士,父皇說過,天下以民為本,為何百姓的身體就不重要!多說無用。」朱標手臂一揮,齊泰一臉無奈,論學識自問比不過太子,自己能做的只有這麼多,只得長嘆一聲施禮離開。

朱標呵呵一樂,突然來了興緻,順手拿起桌案上的筆,早有太監過來挽起袖子,筆尖在墨台上蘸滿,來到近前,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紙張上面,順勢揮魔,筆隨心走,寫了一個大大的「天」字。

「殿下,好字。」一旁太監不忘捧上幾句。

「如何個好法?」朱標將筆小心放在一旁,別看只是簡單幾個比劃,想要寫好這個字並不容易,只見朱標鼻尖上隱約滲出汗珠,多半是身體弱的緣故,沒有想到,方才一番揮魔,身體反而舒服不少。

「奴才不懂,反正就是好。」

朱標淡然一笑,「如果這個字是一個人,任憑上面的橫多麼雄壯有力都是無用,最終需要下面的兩筆支撐才行。」朱標目光落在寫好的字上,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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