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張仲平到省高院要見的人是健哥,他把車子停在了省高院對面的鴛鴦樓,然後跟健哥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他到了。

進省高院挺麻煩的,有武警站崗。進去要登記身份證,再由值班員打電話問被訪的人在不在,接待不接待。

其實張仲平進省高院是沒有這麼繁瑣的。他本人和他的車子都有臨時出入證,是托另外一個在法警隊工作的朋友辦的,可以免除登記手續。但跟健哥熟了得什麼話都能說了以後,健哥就要他盡量少上他的辦公室。彼此關係好,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沒有必要搞得生怕別人不知道。再說,省高院與市、區法院不同,有事無事的躥來躥去,總是不太好。對此,張仲平完全能夠理解。他跟健哥關係越密切,越要避嫌。所以非得上班的時間見面,都是健哥到鴛鴦樓來。

健哥沒來之前,張仲平也沒有下車,坐在車上看別人在湖邊釣魚。這裡釣魚跟別的地方釣魚不一樣。別的漁場釣魚釣的其實都是放養的魚,每斤的價格比菜市場貴一倍,漁場老闆賺的就是這個差價。鴛鴦湖裡的魚主要是鯽魚和鯿魚。垂釣的也大多是一些本單位的老幹部。三、五個一起,一邊釣魚一邊扯談,很悠閑。

一會兒健哥就到了。他上車以後,嗒地一聲把汽車裡面的音響打開了。將音量調得不高不低,好像到車上來就是為了欣賞音樂。

張仲平的車子貼了太陽膜,不僅車窗貼了,前面的擋風玻璃也貼了,外面很難看清楚裡面。

健哥遞給張仲平一個上面印了省高院名稱的案卷袋:「評估報告出來了。就我一個人有。你自己去複印一份,原件過兩天還給我。」

張仲平接過來,並沒有打開看,想了想,塞在了司機座位底下。

健哥說:「不要到公司里複印,隨便找個路邊小店,離高院遠一點。」張仲平說:「好,我親自去弄。」

健哥說:「買家的情況怎麼樣?」張仲平說:「差不多了。他很感興趣。」健哥說:「關鍵是實力,主要看他有沒有支付能力。」張仲平說:「應該沒有問題。當然,真的定下來以後,也還是要一段時間準備,誰都不會把那麼多錢擱在銀行賬上。」健哥說:「這個是自然的。我這邊也還有一些工作要做。差不多了的時候我會告訴你。」張仲平說:「你要不要跟買家見個面?」健哥擺擺手:「那倒沒有必要。」停了一會兒又說:「是省內的企業吧?」張仲平說;「對,省里一家做酒的公司。」健哥猜了幾家省內大的白酒生產企業,張仲平都說不是。健哥說:「這樣最好,大的公司跟省里的來往密切,會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挺麻煩的。」張仲平說:「這家公司好像沒有什麼背景,是靠自己在股市裡打拚出來的。」健哥說:「你也不要掉以輕心,現在這個社會,哪個人是靠單打獨鬥發財的?你好好查一查,看跟省里那些公子哥兒有沒有關係。那幫傢伙很難纏,一聞到腥氣就老盯著不放。」張仲平說:「好。」

健哥說:「跟買家的接觸也要鄭重,不要被別人抓了辮子告你惡意串通。」張仲平說:「這個我知道。健哥你放心吧,我們靠拍賣吃飯,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守法經營。」健哥說:「你要替我把好關。這件案子錯綜複雜、萬人矚目,不能出半點差錯。」張仲平說:「我會小心的。」

健哥說:「其它的事情就照以前的規矩辦吧。」張仲平說:「行。哪天嫂子有空,叫她給我打個電話。」健哥說:「這事還不急。不過,先準備到那兒也可以。你跟她商量吧,我就不管了。」

健哥下車之前,又特意地叮囑了一下張仲平:「有什麼事我跟你聯繫。」張仲平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健哥的意思:就是我不跟你聯繫你不要跟我聯繫。健哥是對的。這段時間,他們還是少聯繫、少見面的好。免得碰到了院里的人和圈子裡的人,別人會往那方面想。

健哥剛下車,唐雯給張仲平打來了手機,問他在哪兒。張仲平說:「我剛出電梯,正準備去省高院,怎麼啦?」唐雯說:「沒怎麼啦,看你晚上回不回家吃飯。」張仲平說:「才幾點喲?」唐雯說:「怎麼?老婆跟你打電話還要規定時間呀?」張仲平說:「沒有沒有。我是說這會兒我還不知道呢。不知道到省高院辦事順利不順利,也不知道晚上會不會有飯局。」唐雯說:「行了,你不用解釋了。」張仲平說:「你是不是想我了?」唐雯說:「想得很。」

張仲平把手機往副駕駛員的位子上一扔,還是覺得有點奇怪。唐雯一般不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的,今天是怎麼回事?張仲平想起曾真在他辦公室里休息,這會兒不知道走了沒有。也不知道唐雯跟他打手機之前,是否先往公司打過電話。她如果打了電話,曾真又沒有走,曾真聽到電話沒有呢?如果聽到了,她該不會去接吧?照道理是不會接的,但她喝了酒,迷迷糊糊的,就很難說了。

張仲平拿起手機,想給自己辦公室打個電話,想一想又算了。如果唐雯真的已經往辦公室打過了電話,而曾真正好又懵里懵懂地接了,也早木已成舟了。不過,聽唐雯的口氣,不像是有問題的樣子。但是,女人的心思你是摸不透的。如果是既成事實,還真得好好想一想該怎麼圓場。

這時手機先響了起來,卻是江小璐:「你找我呀?」張仲平說:「是呀,本來要請你吃中飯的,沒想到你不理我。」江小璐說:「手機調到振動,沒聽見。」張仲平說:「你在幹嘛?」江小璐說:「剛下班,你呢?」張仲平說:「這會兒要去辦點事。」江小璐說:「那你先忙吧。」張仲平說:「好呀。」

前後幾分鐘的時間,張仲平便跟兩個女人撒了謊,一個是唐雯,一個是江小璐。張仲平也知道撒謊不好,但一個男人如果有了私心雜念,不撒謊還真不行。他不知道曾真離開辦公室沒有。他還沒有跟她怎麼著,就已經把她放在了可以為她撒謊的地位。撇開這個不談,張仲平的心情還是十分舒暢的。香水河投資兩個億的法人股拍賣,似乎正在健哥的掌握之中。也許不會等太久,就要真的進入拍賣程序了。張仲平很容易算出來,這筆業務做下來公司能夠進賬多少,那當然是個令人振奮的數字。一定要拿到手,一定要做好。時代陽光拍賣公司的那場藝術品小拍非常成功。徐藝早幾天跟他打電話,問他有沒有興趣一起做一場大拍。張仲平當即就很委婉地回絕了他。但他希望徐藝做。徐藝當初成立公司時,張仲平就已經有了一些想法,否則,他怎麼會那樣幫他?吃錯藥了?徐藝只要繼續做藝術品拍賣,就可以讓他的拍賣會成為處理自己所做業務後續工作的一個環節。所以,他不僅鼓勵徐藝做藝術品大拍,還建議他可以找北京或者上海的同行一起做,做得越大越好。不知道徐藝考慮他的建議沒有。還有健哥的老婆葛雲,他希望她能早點約他。就像健哥說的,有些事情,還是早點準備的好。

一路上塞車很厲害。張仲平回到公司的時候,小葉正準備下班,張仲平讓她等一下。」

張仲平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翻了一下座機通話記錄鍵,沒有唐雯的電話,算是舒了一口氣。推開休息室的門,卻見曾真還在,正裹著他的毛巾毯睡覺,睡得很香,連他推門進來都沒有醒,張仲平悄悄兒地退了出來。

張仲平對小葉說:「你到下面的花店給我買點花上來吧。」小葉說:「幹什麼?」張仲平看了小葉一眼,笑了一下。他知道小葉這麼問不是別的意思,是問他做什麼用以便確定買花的品種。張仲平說:「你把下面的花統統買上來吧。」輪到小葉看張仲平了。張仲平說:「你當然要挑選一下,蔫的不要。」花店就在樓下,不是專門的花店,跟商務中心在一個門面里。剩下的花兒已經不是很多了。剛才張仲平路過的時候,就準備把花帶上來,但他又怕曾真已經走了。

等小葉出門之後,張仲平來到離他辦公室幾間房的拍賣大廳,將臨馬路的窗戶打開,讓外面車水馬龍的聲音成為一種背景,然後撥通了家裡的電話。張仲平告訴唐雯說,今晚又不能回家吃飯了,要跟省高院的朋友談點事。唐雯說,好嘞。唐雯好像忘了一、兩個小時以前跟他打電話的事。她說好嘞的時候帶了一點拖腔。張仲平覺得那裡面有無奈的成份,也有理解的成份,可能還有一點撒嬌的成份。不過,張仲平又想,其實唐雯的回答跟以往並無二致,是自己心懷鬼胎,才覺得她的回答內容豐富大有深意罷了。

小葉捧著一大把鮮花進來了,果然各種各樣的花都有。小葉說:「張總要不要養起來?」張仲平說:「不用,你放下吧。」小葉說:「那我走了?」張仲平說:「好。」

張仲平捧著花進了休息室。他先把花擱在曾真腦袋旁邊,但地方太窄了。她一翻身,就會把它們給壓壞。又拿開放到她的腳邊,覺得也不妥,就把它放在了茶几上。那一捧花用玻璃紙紮著,但還是太大了,幾乎把茶几佔滿。這樣的話,他就沒有地方坐了,而他是準備了坐在茶几上的。他想一想,又把花挪到了電視機上面。

張仲平坐在茶几上看著仍在沙發上睡覺的曾真。她的披肩長發染成咖啡的顏色,垂下來,將她的半邊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