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部 顛覆 第八十八章

這是他們來到衛荷的第五天早上,鐸絲正在幫芮奇穿上一件正式的服裝,兩人對這種裝束都不怎麼熟悉。

芮奇以懷疑的眼神望著全息鏡中的自己,看到一個準確面對他的反射影像,模仿著他所有的動作,卻沒有任何左右反轉。芮奇以前從未用過全息鏡,忍不住試著伸手摸了摸。當他的手穿過那面鏡子,而影像的手剌入他真實的身軀時,他馬上哈哈大笑,真是有點尷尬。

最後他終於說:「我看來很可笑。」

他打量著身上的短袖袍,那是用非常柔軟的質料裁製的,附有一條金絲纏繞的細皮帶。然後,他伸手摸摸硬邦邦的衣領,它像個杯子那樣豎住他的耳朵兩旁。

「我的頭看來像是放在碗里的球。」

鐸絲說:「但衛荷的富家子弟穿的就是這種東西,每個看到你的人都會讚美你、羨慕你。」

「我的頭髮得全部趴下嗎?」

「這還用說,你要戴著小圓帽。」

「它會讓我的頭更像個球。」

「那就注意別讓任何人踢它。好,記住我告訴你的話,你要隨時保持警覺,別表現得像個孩子。」

「但我就是個孩子。」他抬頭望著她,睜大眼睛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聽到你這樣講真令我驚訝,」鐸絲說道,「我確定你自認是個十二歲的成年人。」

芮奇咧嘴笑了笑:「好吧,我會做個好間諜。」

「那不是我叫你做的事。別冒任何險,別躲在門後偷聽。假如你被當場抓到,對任何人都沒好處——尤其是對你自己。」

「喔,得了吧,姑奶奶,你以為我是什麼?一個孩子還是什麼東西?」

「你剛剛才說你是個孩子,不是嗎?你只要注意聽別人說的每件事,但不要顯出偷聽的樣子。記住你所聽到的一切,回來之後告訴我們,就是這麼簡單。」

「你說得倒很簡單,凡納比里姑奶奶,」芮奇又咧嘴一笑,「而我做起來也很簡單。」

「還有,要小心點。』』

芮奇眨了眨眼:「遵命。」

一名僕役(只有傲慢自大的僕役才會那麼不客氣)來接芮奇,帶他去找正在等他的芮喜爾。

謝頓望著他們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說:「他也許不會看到什麼動物,他會非常仔細地偷聽。把一個孩子推進那樣的危險中,我不確定這樣做對不對。」

「危險?我懷疑這一點。芮奇是在臍眼的貧民窟養大的,記得吧。我覺得他的生存能力比你我加起來還要強。此外,芮喜爾喜歡他,會把他做的每件事都往好處解釋——可憐的女人。」

「你真的覺得她可憐嗎?」

「你的意思是她不值得同情,因為她是區長的女兒,而且自視為理所當然的區長——還有因為她打算毀掉帝國?你也許是對的,但即使如此,她也有某此方面值得我們同情。比如說,她曾有一段以悲劇收場的戀情,那十分明顯。毫無疑問,她的心碎了——至少有一段時間。」

謝頓說:「你曾有過一段以悲劇收場的戀情嗎,鐸絲?」

鐸絲考慮了一會兒,然後說:「不能算有,我太專註於自己的工作,沒有時間心碎。」

「我早就想到了。」

「那你為什麼要問?」

「我有可能猜錯。」

「你自己呢?」

謝頓顯得很不自在:「事實上,的確有,我曾有段時間有顆破碎的心——至少,它可算是傷痕纍纍。」

「我早就想到了。」

「那你為什麼要問?」

「並非因為我認為自己可能猜錯。我只是想看看你會不會說謊。你沒有那樣做,這使我很高興。」

頓了一下之後,謝頓又說:「五天過去了,什麼事都沒發生。」

「只是我們一直受到良好待遇,哈里。」

「如果動物能思想,它們也會認為受到了良好待遇,其實養肥它們只是為屠宰罷了。」

「我承認她正在養肥帝國準備屠宰。」

「可是什麼時候呢?」

「我猜是當她準備妥當後。」

「她誇口說能在一天內完成軍事政變,而我所得到的印象是,她有辦法在任何一天進行。」

「即使她有辦法,她還要確定能消除帝國的反擊,那可能需要些時間。」

「多少時間?她計畫利用我來消除那些反擊,可是她並未進行這方面的努力。沒有跡象顯示她試圖宣傳我的重要性,我在衛荷不論走到哪裡,都沒有任何人認識我。沒有衛荷的群眾聚過來向我歡呼,全息新聞中也什麼都沒有。」

鐸絲微微一笑:「別人幾乎會猜想你是因為沒能出名而感到難過。你太天真了,哈里,或者說你不是個歷史學家,這是同一碼子事。研究心理史學必定會使你成為一個歷史學家,比較之下拯救帝國的機會倒沒有那麼大,對於這個事實,我認為你最好更滿意點。如果所有人類都了解歷史,他們或許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樣的錯誤。」

「我哪裡天真了?」謝頓揚起頭來,睨視著看她。

「別生氣,哈里。其實,我認為那是你迷人的特點之一。」

「我知道。它激起了你的母性本能,何況你曾經受託照顧我。可是我哪裡天真了?」

「你天真地以為芮喜爾會試圖對帝國的民眾做全面性宣傳,讓大家接受你是個先知。那樣做她將一無所獲,萬兆民眾難以很快打動。除了有形的慣性之外,還有社會和心理上的慣性。而且,假如那樣公然行事,她等於是在警告丹莫茨爾。」

「那她正在做什麼呢?」

「我的猜想是,有關你的消息——經過適當的誇大和美化——正在傳給關鍵的少數人,傳給她覺得對她友善,或是厭惡帝國的星區總督、艦隊司令,以及具有影響力的人士。一百多個這樣的人若是站在她那邊,就能使忠貞之士困惑好一陣子,足以允許芮喜爾一世穩穩建立起她的新秩序,擊敗任何可能潛在的反抗力量。至少,我猜那是她心中的想法。」

「但我們還沒有夫銘的消息。」

「我確信他一定還是在做些什麼,他不會忽略這麼重要的事。」

「你有沒有想到過他可能死了?」

「那是一種可能,但我不那麼想,否則我會得到消息。」

「在這裡?」

「即使在這裡。」

謝頓揚起眉毛,但沒有再說話。

芮奇在接近傍晚時回來,他既高興又興奮,不停地描述著猴子與巴卡鶴的種種趣事。而在晚餐時,從頭到尾他都興沖沖地搶著說話。

直到晚餐結束,他們回到自己的寢室,鐸絲才說:「現存,告訴我區長女士所做的或所說的任何事情,把你認為我們該知道的都告訴我。」

「有一件事,」芮奇的面孔亮了起來,「她沒出席晚餐,那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敢打賭。」

「是什麼事?」

「你知道的,動物園今天關閉,只對我們開放。我們有許多人——芮喜爾和我還有穿制服的各種哥兒們和穿著拉風衣裳的娘兒們等等。然後一個穿制服的哥兒們——另一個哥兒們,他原來不在那裡——在快結束的時候走進來。他低聲說了些什麼,芮喜爾就轉向大家,做了一個好像他們不該動的手勢,他們全都乖乖不動。然後她和這個新來的哥兒們走開些,這樣她就能和他說話,而別人聽不到她說些什麼。不過我繼續裝得心不在焉,繼續看著各個籠子,就這樣湊近了芮喜爾,所以我能聽到她講的話。

「她說:『他們怎麼敢?』她像是真火了。那個穿制服的哥兒們,他看來很緊張——我只是很快瞥了一眼,因為我試著裝作在觀看動物,所以人多數時間我只是聽到那些對話。他說某個人,我不記得名字,但他是個將軍什麼的。他說這個將軍說,軍官們曾經對芮喜爾的老頭宣誓效忠…一」

「宣誓效忠。」鐸絲說。

「反正是像那樣的東西,而他們對於服從一個娘兒們的話感到不對勁。他說他們要那個老頭,或者,如果他生了病什麼的,他應該挑個哥兒們做區長,而不是一個娘兒們。」

「不是一個娘兒們?你確定嗎?」

「他就是那麼說的,他說的差不多是悄悄話。他是那麼緊張,芮喜爾又是那麼惱火,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她說:『我要他的腦袋,明天他們通通要對我宣誓效忠,不論誰拒絕,一小時之內,他就會有後悔的理由。』那是她說的每一個字。她解散了整個活動,我們就全部回來了。她一直沒對我說半句話,只是坐在那裡,看來又凶又生氣。」

鐸絲說:「很好,別對任何人提起這些.芮奇。」

「當然不會。這就是你要的嗎?」

「正是我要的,你做得很好,芮奇。現在,回到你的房間,把整件事忘掉,甚至不要想到它。」

等他離開之後,鐸絲立刻轉向謝頓說:「這非常有意思。過去有許許多多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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