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阿尓發星 第十八章 音樂節

午餐地點是他們進早餐的同一間餐廳。這回裡面坐滿阿爾發人,崔維茲與裴洛拉特夾在人群中,受到熱烈的歡迎。寶綺思與菲龍並未加入,她們在旁邊一間較隱密的小房間用餐。

午餐包括好幾種不同的魚類,此外湯里有許多肉片,看來很像是小山羊肉。餐桌上有一條條待切的麵包,旁邊擺著奶油與果醬,隨後又上了一大盤什麼都有的沙拉。奇怪的是沒有任何甜點,不過一壺壺的果汁彷佛源源不絕。兩位基地人由於早餐吃得太好,現在不得不有所節制,但其他人似乎都在盡情享用。

「他們怎樣避免發胖呢?」裴洛拉特低聲嘀咕。

崔維茲聳了聳肩。「大概是勞動量很大吧。」

這個社會顯然不太注著用餐禮儀,各種吵鬧的聲音沒有停過,包括叫嚷聲、歡笑聲、以及厚實(而且顯然摔不破)的杯子砸到桌面的聲音。女人的聲音和男人一樣嘈雜從邡,只不過音調高出許多。

裴洛拉特一副受不了的樣子,但崔維茲現在(至少暫時)完全忘卻他對廣子提過的那種不舒服,感到的只是輕鬆和愉快。

他說:「其實,這也有可愛的一面。這些人顯然很會享受生活,幾乎沒什麼煩惱。氣候由他們自己控制,糧食豐饒得難以想像。這是他們的黃金時代,而且必定會一直繼續下去。」

他得大聲喊叫才能把話說清楚,裴洛拉特也以大吼回答道:「可是這麼吵!」

「他們習慣了。」

「在這麼吵鬧的場合,我不懂他們如何能溝通。」

當然,兩位基地人什麼也聽不出來。阿爾發語的奇怪發音、古老文法以及字詞的特殊順序,以巨大的音量不斷轟來,讓他們根本摸不著頭腦。對這兩位基地人而言,這簡直像置身於受驚的動物園中。

直到午餐過後,他們才在一棟小型建築中與寶綺思會合。這裡是分配給他們的臨時住所,崔維茲發現跟廣子的家幾乎沒什麼不同。菲龍待在另一個房間,據寶綺思說,有機會獨處讓菲龍的情緒大為放鬆,她正準備小睡一會兒。

裴洛拉特望著充當大門的牆洞,不安地說:「這裡簡直沒有隱私。我們怎能放心地說話?」

「我向你保證,」崔維茲說:「只要用帆布屏障把門遮起來,就不會有人打擾我們。由於社會習俗的力量,那帆布像銅牆鐵壁一樣。」

裴洛拉特又朝敞開的天窗瞥了一眼。「我們的談話會被人偷聽。」

「我們不必大吼大叫。阿爾發人不會做隔牆有耳的事,早餐的時候,他們雖然站在餐廳窗外,卻仍保持禮貌的距離。」

寶綺思微笑著說:「你和可親的小便子在一起沒多久,就學到這麼多的阿爾發禮俗;他們對於隱私的尊著,你現在也信心十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崔維茲說:「如果你發覺我的心靈卷鬚獲得改善,又猜得出原因的話,我只能拜託你離我的心靈遠一點。」

「你明明知道,除非是生死關頭,否則在任何情況下,蓋婭都不會碰觸你的心靈,而且你也明白為什麼。不過話說回來,我的精神力量並未失靈,我能感測到一公里外發生的事。這是不是你從事太空旅行的老毛病,我的色情狂朋友?」

「色情狂?得了吧,寶綺思。整個旅途中才發生兩次,兩次而已!」

「我們造訪過的世界,只有兩個有活色生香的女人。二分之二的機會,而且都是在幾小時後就發生的。」

「你很清楚在康普隆我是身不由己。」

「有道理,我還記得她的模樣。」寶綺思縱聲大笑了一陣子,又說:「可是我不信廣子有多大能耐,能夠讓你束手就擒,或是將不可抗拒的意志,強行加在你瑟縮的身子上。」

「當然不是那樣,我完全心甘情願。不過,那的確是她的主意。」

裴洛拉特帶著一絲羨慕的口吻說:「這種事總是發生在你身上嗎,葛蘭?」

「當然必定如此,裴。」寶綺思說:「女性都會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我希望真是如此,」崔維茲說:「但事實不然。我很慶幸事實並非如此——我這輩子實在還想做些別的事。話又說回來,這回我倒真是令她無法抗拒。畢竟,在我們來到之前,廣子從來沒見過其他世界的人,阿爾發上現存的居民顯然全都未曾見過。從她說溜了嘴的一些事,以及隨口的幾句話,我推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她有個令她相當興奮的期待,認為我也許在生理結構或技巧方面,跟其他的阿爾發人有所不同。可憐的小東西,恐怕她失望了。」

「哦?」寶綺思說:「那麼你呢?」

「我不會,」崔維茲說:「我到過不少世界,有過許多實際經驗。我發現不論在什麼地方,人是人、性是性,兩者不能混為一談。如果真有什麼顯著的差異,通常也是微不足道,而且不怎麼愉快。算算我這輩子也聞過不少香水!我還記得有個年輕女子,她怎麼樣也無法投入,除非把夾雜著死命尖叫的音樂開得很大聲。而她一放那種音樂,我卻提不起勁來了。我向你保證——只要像往常一樣,我就很滿意了。」

「提到音樂,」寶綺思說:「我們受邀晚餐後出席一場音樂慶典。這顯然是件很正式的事,專門為我們而舉行的。我猜,阿爾發人對他們的音樂非常自豪。」

崔維茲做個鬼臉。「不論他們如何引以為傲,也不會讓他們的音樂更悅耳。」

「聽我說完,」寶綺思說:「我猜他們自豪的原因,是他們善於演奏很古老的樂器——非常古老。藉著這些樂器,我們或許能獲得些地球的資料。」

崔維茲揚起眉毛。「很有意思的想法。這倒提醒了我,你們兩位也許已經獲得一些線索。詹諾夫,你見到廣子提到的那個單姓李了嗎?」

「我的確見到了,」裴洛拉特說:「我跟他在一起三個鐘頭,廣子講得並不誇張,幾乎都是他一個人唱獨腳戲。我要來吃午餐的時候,他竟然抓住我,不肯讓我離開,直到我答應他會儘快回去,聽他說更多的故事,他才把我給放了。」

「他有沒有提到任何著要的事?」

「嗯,他也——跟其他人一樣——堅持地球已經布滿致命的放射性。他說阿爾發人的祖先是最後一批離開的,他們如果再不逃走就沒命了。而且,葛蘭,他說得如此堅決,叫我不得不相信他。我現在確信地球已經死了,我們這趟尋找終歸是一場空。」

崔維茲靠向椅背,瞪著坐在狹窄便床上的裴洛拉特。寶綺思原來坐在裴洛拉特身旁,現在她站起來,輪流望著其他兩人。

最後,崔維茲終於開口:「我們的尋找是不是一場空,詹諾夫,讓我來決定吧。告訴我那個嘮叨的老頭跟你講了些什麼——當然,要長話短說。」

裴洛拉特說:「單姓李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旁邊做筆記,這樣使我看來更像一名學者,但我現在不必參考那些筆記。他說話的方式相當意識流,每說到一件事都緩螵想到另一件。不過,當然啦,我一輩子都在搜集地球的相關資料,設法將它們有系統地組織起來,所以我練就了一項本能,能將冗長而雜亂無章的談話內容濃縮成……」

崔維茲輕聲道:「濃縮成同樣冗長而雜亂無章的話?說著點就好,親愛的詹諾夫。」

裴洛拉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當然沒錯,老弟。我會試著將他的話整理成依照時間順序的連貫故事。地球是人類最早的故鄉,也是數百萬種動植物的發源地,這種情形持續了無數歲月,直到超空間旅行發明為止。後來許多外世界陸續建立起來,它們脫離了地球,發展出自己的文化,進而鄙視並壓迫那個源頭母星。

「數個世紀後,地球終於設法爭回自由,不過單姓李並未解釋地球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即使他給我機會插嘴,我也不敢發問,因為那隻會讓他岔到別的話題去,而且他根本沒給我發問的機會。他的確提到一個文化英雄,名字叫作伊利亞·貝萊,可是歷史紀錄有個很普遍的傾向,就是將幾世代的成就歸諸某一人物身上,因此不值得去……」

寶綺思說:「沒錯,親愛的裴,這點我們了解。」

裴洛拉特再度打住,思索了一下。「真是的,我很抱歉。後來地球掀起第二波星際殖民潮,以嶄新的方式建立許多新世界。新的殖民者比外世界人更有活力,超越了他們、擊敗了他們,而且繁衍綿延不絕,終於創建了銀河帝國。在銀河殖民者和外世界人交戰期間——不對,不是交戰,因為他用的辭彙是『衝突』,而且用得非常謹慎——地球變得具有放射性了。」

崔維茲顯然是失去耐性了,他說:「實在荒謬絕倫,詹諾夫。一個世界怎麼可能『變得』具有放射性?每個世界在形成的那一刻,多多少少都會帶有微量放射性,而那种放射性會漸漸衰變。地球不可能突然『變得』具有放射性。」

裴洛拉特聳了聳肩。「我只是將他說的話轉述給你,他只是將他聽到的轉述給我,告訴他的人又是聽別人轉述的——故事就這樣一傳再傳。這是個民間歷史,一代代口耳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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