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奧羅拉星 第八章 禁忌世界

「葛蘭,」裴洛拉特說:「我在旁邊看,會不會打擾你?」

「一點都下會,詹諾夫。」崔維茲說。

「如果我問問題呢?」

「問吧。」

於是裴洛拉特問道:「你到底在做什麼?」

崔維茲將視線從顯像屏幕栘開。「只要是屏幕上看起來很接近那個禁忌世界的恆星,每一顆的距離我都得測量出來,這樣我才能斷定它們真正的距離。我必須知道它們的著力場,所以需要質量和距離的數據。如果缺乏這些資料,就無法保證能做一次成功的躍遷。」

「你怎麼做呢?」

「嗯,我看到的每一顆恆星,電腦記憶庫中都存有它的座標,這些座標可轉換成康普隆的座標系統。接下來,根據遠星號在太空中相對於康普隆之陽的位置,再做小幅度的修正,就能得到每顆恆星和我們的距離。屏幕上看來,那些紅矮星都很接近那個禁忌世界,伹事實上有些可能更近,有些其實則更遠。我們需要知道它們的三維位置,你懂了吧。」

裴洛拉特點了點頭。「你已經有了那個禁忌世界的座標……」

「沒錯,但那不夠,我還需要知道其他恆星的距離——誤差可以容許在百分之一左右;在那個禁忌世界附近,那些恆星的著力場強度都很小,些許誤差不會造成明顯的差別。而那個禁忌世界環繞的太陽,或是說可能擁有禁忌世界的那顆恆星,在禁忌世界附近產生的著力場卻很強,我必須知道它精確的距離,精確度至少得是其他恆星的一千倍,單有座標無法做到這點。」

「那你該怎麼做呢?」

「我測量出那個禁忌世界——或者應該說它的恆星——與附近三顆恆星的視距離。那三顆恆星都很暗淡,需要放大許多倍才看得清楚,因此,它們的距離想必都很遠。然後,我們將其中一顆擺在屏幕中央,再向一側躍遷十分之一秒差距,躍遷的方向垂直於對禁忌世界的視線。由於附近沒有什麼恆星,即使我們不知道較遠處星體的距離,這樣的躍遷仍然很安全。

「在躍遷之後,位於中央的那顆參考恆星仍緩篝在原處,如果三顆恆星距離我們真的很遠,其他兩顆暗星的位置也不會有什麼變化。然而,那個禁忌世界的恆星距離較近,因此會有視差移位產生,從移位的大小,我們便能決定它和我們之間的距離。假如我想驗證一次,我可以另選三顆恆星,著新再試一遍。」

裴洛拉特說:「總共要花多少時間?」

「不會太久,繁著的工作都由電腦負責,我只要發號施令就行了。真正花時間的工作,是我必須研究測量的結果,確定它們都沒問題,還有我的指令沒有任何失誤。如果我是那種蠻勇之徒,對自己和電腦具有完全的信心,那麼幾分鐘內就能完成了。」

裴洛拉特說:「真是太奇妙了,想想電腦能幫我們做多少事。」

「這個我一向心裡有數。」

「假如沒有電腦,你要怎麼辦?」

「假如沒有著力太空船,我要怎麼辦?假如我未受過太空航行訓練,我要怎麼辦?假如沒有兩萬年的超空間科技做我的後盾,我又要怎麼辦?事實上我就是現在這樣——在此時,在此地。倘若我們想像自己身處兩萬年後的未來,我們又要讚歎什麼樣的科技奇蹟?或者有沒有可能,兩萬年後人類己不復存在?」

「幾乎不可能,」裴洛拉特說:「幾乎不可能不存在。即使我們沒成為蓋婭星系的一部分,我們仍有心理史學指導我們。」

崔維茲在椅子上轉過身來,雙手鬆開電腦。「讓它計算距離吧,」他說:「讓它著複檢查幾遍,我們反正不急。」

他用怪異的眼光望著裴洛拉特,又說:「心理史學!你知道的,詹諾夫,在康普隆上,這個話題出現了兩次,每次都被斥為迷信。我自己說過一次,後來丹尼亞多也提到了。畢竟,除了說它是基地的迷信,你又能如何定義心理史學?它難道下是一種沒有證明和證據的信仰嗎?你怎麼想,詹諾夫?這個問題應該比較接近你的領域。」

裴洛拉特說:「你為什麼要說沒證據呢,葛蘭?哈里·謝頓的擬像已經在穹窿中出現許多次,每當著大事件發生時,他就會針對時勢侃侃而談。當年,他若是無法使用心理史學的方法做出預測,就不可能知道未來才會發生的事件。」

崔維茲點了點頭。「聽起來的確不簡單,即使有過一次失誤,沒能預測到騾,那仍是不簡單的事。但話說回來,它還是令人感到邪門,有點像是魔術,任何術士都會玩這種把戲。」

「沒有任何術士能預測幾世紀後的事。」

「沒有任何術士能創造奇蹟,只是讓你信以為真罷了。」

「拜託,葛蘭,我想不出有什麼伎倆,能讓我預測五個世紀後會發生什麼。」

「你也無法想像有什麼伎倆,能讓一個術士讀取藏在無人軌道衛星中的訊息。然而,我就目睹一個術士做到這一點。你有沒有想過,定時信囊以及哈里·謝頓的擬像,也許都是政府一手導演出來的?」

裴洛拉特對這種說法顯得相當反感。「他們不會那麼做。」

崔維茲發出一下輕蔑的噓聲。

裴洛拉特說:「假如他們企圖這樣做,一定會被逮到的。」

「這點我不敢肯定。不過,問題是我們不知道心理史學如何運作。」

「我也不知道那台電腦如何運作,可是我知道它的確有用。」

「那是因為還有別人知道它如何運作,如果沒有任何人知道,又會是什麼樣的情況?那樣的話,要是它因為某種原因停擺,我們都會變得一籌莫展。如果心理史學突然失靈……」

「第二基地人知道心理史學的運作方式。」

「你又怎麼曉得,詹諾夫?」

「大家都這麼說。」

「什麼事大家都可以說——啊,禁忌世界的恆星和我們的距離算出來了,我希望算得非常精確,讓我們來推敲一下這組數字。」

他盯著那組數字良久,嘴唇還不時蠕動,彷佛心中正做著一些概略的計算。最後,他終於開口,不過眼睛沒揚起來。「寶綺思在做什麼?」

「在睡覺,老弟。」然後,裴洛拉特又為她辯護道:「她很需要睡眠,葛蘭。跨越超空間而維持為蓋婭的一部分,是很消耗精力的一件事。」

「我想也是。」崔維茲說完,又轉過身面對電腦,他將雙手放在桌面上,喃喃說道:「我要讓它分成幾次躍遷前進,並且每次都要著新檢查。」然後他將雙手又收回來,「我是說真的,詹諾夫,你對心理史學知道多少?」

裴洛拉特好像有點意外。「一竅不通。身為歷史學家,比如像我,和身為心理史學家簡直有天壤之別。當然啦,我知道心理史學的兩個根本基石,但是這點每個人都曉得。」

「連我都知道。第一個條件是涉及的人口數目必須足夠龐大,才能使用統計方式處理。可是多大才算『足夠龐大』呢?」

裴洛拉特說:「銀河人口的最新估計值是一萬兆左右,也許還低估了。當然啦,這是絕對夠大了。」

「你怎麼知道?」

「因為心理史學的確有效,葛蘭。不論你如何強詞奪理,它的確有效啊。」

「而第二個條件,」崔維茲又說:「是人類不能知曉心理史學,否則他們的反應會產生偏差——可是大家都曉得有心理史學啊。」

「只是知道它的存在罷了,老弟,那不能算數。第二個條件其實是說,人類不能知曉心理史學所做的預測,而大家的確不知道。唯有第二基地人才應該曉得,但他們是特例。」

「僅僅以這兩個條件為基礎,就能建立起心理史學這門科學,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並非僅僅根據這兩個條件,」裴洛拉特說:「其中還牽涉到高等數學和精密的統計方法。據說——如果你想聽聽口述歷史——哈里·謝頓當初開創心理史學,是以氣體運動論為藍本。氣體中的每個原子或分子都在做隨機運動,因此我們無法知道任何一個的位置或速度。然而,利用統計學,我們能導出描述它們整體行為的精確規律。根據這個原則,謝頓企圖解出人類社會的整體行為,雖然這個解不適用於人類個體。」

「或許如此,但人類並不是原子。」

「沒錯,」裴洛拉特說:「人類具有意識,行為複雜到足以顯現自由意志。謝頓究竟如何處理這個問題,我完全沒概念,即使有懂得的人設法向我解釋,我也確定自己無法了解。可是無論如何,他的確成功了。」

崔維茲說:「因此這個理論想要成立,必須有為數眾多而不明就裡的一群人。你難道不覺得,這麼巨大的一個數學架構,是建立在鬆軟的基礎上嗎?如果這兩個條件無法真正滿足,那麼一切都會垮台。」

「可是既然謝頓計畫沒垮……」

「或者,假如這兩個條件並非完全不合或不足,只是比理論預期的弱一些,那麼心理史學也許能有效運作好幾世紀,然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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