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坐斷東南戰未休 第三百八十七章 張家口、福州城

……

宣府鎮,在明代它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小鎮。

而是東起居庸關四海治,西達山西東北隅陽高縣的西洋河,長一千零二十三里的九邊重鎮之一,著名的土木堡就在宣府。

宣府因處居庸關外,對保衛燕京的安全來說,其重要性不亞於薊州鎮。

明宣德四年指揮張文於在宣府西北面的長城邊上築了一座城堡,名張家堡。

嘉靖八年守備張珍在城堡北面的長城了一個小門,曰「小北門」,因門小如口,又由張珍開築,所以稱「張家口」。

張家口處於蒙古高原南端,夏季太陽很白很亮,光芒如鑽石一般;但夏季很短,而冬天漫長而深遠,北風總是帶著尖嘯,洶湧地穿越古老的長城,裹著高原的塵沙,鋪天蓋地地刮來,入面生痛。

由於夏短冬長,這裡除了草,能種的作物不多,一年中大部分時間土地普遍裸露著,顯得有些貧瘠。

但如果你真以為這裡是貧瘠的,那你就錯了。

從明嘉慶三十年明廷批准在張家口大境門外正溝、西溝,和蒙古人開辦「以布帛易馬」的邊界「馬市」,這裡就成了一條從張家口到庫倫、一直延伸到恰克圖的長達八千多里的中、蒙、俄貿易商道的起始點。

游牧民族以馬、牛、羊、駝、皮張等畜牧產品,到張家口換取漢民的綢、布、米、茶、鍋等生活必需品。

由於民間「馬市」的開通,吸引來了大量的內地商賈,各行交易鋪沿長四五里許,商賈皆爭居之,賈店鱗比。

走進張家口,但見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南京羅緞鋪」、「蘇杭羅緞鋪」、「臨清布帛鋪」、「絨線鋪」、「雜貨鋪」等招牌林立。

草原上的商人和牧民趕著馬牛羊,拉著皮貨、藥材而來。

內地的商隊則將鹽、茶、布等物資紮上馬背,準備深入草原,換取更大的利潤。

在張家口經商的漢人中,最多的是山西人,他們幾乎壟斷了與牧民的貿易,其中來自山西介休的范家,則是山西商人的魁首。

四十來歲的范永斗穿著金錢馬褂,戴著瓜皮帽,一付滿人老爺打扮站在自家的商棧前;

目送著次子范純孝率領的龐大商隊漸行漸遠,盪永斗心中很是欣慰,兒子長大了,終於可以獨自帶領商隊深入草原交易了。

范家輸出的商品主要是鹽鐵茶,帶回的商品不是一般的馬牛羊,而是名貴的皮毛和藥材,這些東西不但輕便,而且比馬牛羊利潤高百倍。

東北烏蘇里、綏芬等地的人蔘等貴重藥材,都被范家所壟斷了。

而要想保持這種壟斷,就必須走出去,草原大漠危機四伏,茫無涯際,牧民逐水而居,若不熟悉道路和各股勢力,以及他們遷徙的路線。商隊出去後不是找不著人,就是被人吞滅。

范家正是擁有了熟悉商路、和草原上各股勢力關係密切的優勢,才得已保持壟斷的地位。而在各股勢力中,給范家帶來最大的財富的無疑是滿清。

「東家,外頭風大,趕緊回屋吧,二公子已經出入草原次年,道兒都摸熟了,東家您大可放心。」跟在范永斗身後的吳掌柜勸道。

范永斗一邊往裡走,一邊問道:「吳掌柜,盧家的茶葉還沒有到貨嗎?」

「回家東,還沒有,聽說秦軍佔領了淮安,截斷了大運河水道,不光是盧家,恐怕江南的茶葉一時半會兒都過不來了。」

「唉,這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范永斗皺著眉頭感嘆道。

以前滿清還沒入關前,與大明交戰,明廷禁止鹽、鐵、茶、糧食等物資出關,范永斗與山西其它七家,便走私這些違禁物資給滿清;

而滿清的人蔘、皮貨、以及入關搶到的奇珍異寶,則交給他們販到內地銷售,一來一往,八家從中獲得了巨額的暴利。

但清軍入關後,這方面的收入基本就斷了,現在連南方的商品也過不來,讓范永斗很頭疼。

吳掌柜安慰道:「東家,我已派人到山東收購茶葉,再過半個月應該就有信了。」

「南邊的茶葉過不來,山東的茶葉本就不多,這價格只怕也會上漲,咱們這利潤可就少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東家也不用太擔心,南方的商品也總不會過不來的。」

倆人正聊著,范家商棧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一隊清軍士兵風塵僕僕在門前翻身下馬,就直往商棧里衝進來。

不久之後,范永斗帶著二三十個護衛,匆匆出門,吳掌柜跟著出來小聲地問道:「東家,這道路不平靜,何不等等王登庫等人,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范永斗一邊翻身上馬,一邊答道:「攝政王旨意上不是說明了嗎,接旨即刻進京,這豈能耽擱?他們若來,你就告訴他們,我先行一步了。」

吳掌柜這才回過味來,多爾袞這麼急著招八家進京,這可是一個天賜的良機,先到者或許就能掌握先機。

范永斗來不及與他多說,帶著護衛飛馳而去……

往南四千里,幾匹快馬飛馳入福州北門,然後直奔隆武的皇宮。

隆武正在和自己的皇后曾氏討論加強西南各省的控制力度,錦衣衛指揮使陸昆亨匆匆告進,聽了陸昆亨的並報,隆武不禁驚呼而起:「什麼,鄭芝龍也投清了?」

「回皇上,鄭芝龍前些天在靖江,確實與秦軍莫名其妙的大戰了一場,而且偽秦刑部尚書白鐵抓住了洪承疇之子,還拿出了鄭芝龍的寫給洪承疇的親筆信,這事恐怕假不了。」

隆武聽完,一股恕火直竄頭頂,額前青筋亂跳,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曾皇后連忙安慰道:「請皇上稍安勿躁。」

隆武壓下怒火對陸昆亨說道:「你先下去吧,有什麼新消息即刻來報。」

「是,皇上。」

等陸昆亨退出,隆武立即問道:「皇后,事到如今,該如何是好?」

曾皇后想了想說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皇上,秦牧表面上是在針對鄭芝龍,實則是沖著皇上您來的。」

「這朕也知道,問題是鄭芝龍投清既然屬實,咱們該當如何是好?」

曾皇后幽幽一嘆道:「秦牧這招釜底抽薪著實利害,皇上若是再想依靠鄭芝龍,只怕西南諸省立即會倒向秦牧。如今之計,皇上只有儘快駕離福建,與鄭芝龍撇開,再說了,鄭芝龍既已投清,皇上再留在福建恐怕也難保安全。」

「皇后的意思是咱們退往廣東?」

「此除之外,妾身也想不出其他好辦法來了。」

隆武思索了一下,毅然說道:「好,就如皇后所言,朕這就和黃道周他們知會一聲,儘快退往廣東。」隆武是個說干就乾的人,鄭芝龍投清,讓他憂心如焚,一刻也不想拖延。

「皇上且慢,如此走不了,現在整個福州城都在鄭芝豹控制之下,皇上想走恐怕沒那麼容易,必須得另作些安排才行。」

「這都火燒眉毛了,皇后有什麼主意就直說吧。」

「皇上,先前韃虜兵臨分水關,朝中大臣惶惶不可終日,暗通韃虜之人肯定不止鄭芝龍一個,皇上明日不早朝不防詐他一詐,以此先安撫鄭家。唯有如此,皇上南巡才有可能成行。」

「……」

第二天的朝會上,隆武依曾皇后之計,命內臣捧出一盤,覆以黃帕,置於御前。

然後他對殿中大臣說道:「朕本無利天下之心,為勛輔諸臣擁戴在位。朕布袍蔬食,曉夜焦勞,有何人君之樂?

只是上為祖宗,下為百姓,汲汲皇皇,惟恐負諸臣擁戴之初心。今觀諸臣大非初意,前些時日關上主事搜得關中出關迎降書二百餘封,今俱在此。

朕不欲知其姓名,命錦衣衛檢明封數,捧至午門前對眾焚之。班中諸臣宜亦有之,朕俱不問。有之者當從此改心易慮;其本無者,益宜矢志竭力,毋貳初衷。特諭。」

隆武本是想藉此舉安撫好私通滿清的鄭家,然後再找借口「南巡」廣東。不曾想太遲了,鄭芝龍率領著鄭家艦隊匆匆返回到了福州。

鄭芝龍現在與秦牧撕破了臉,正需要扯隆武這張虎皮充大旗,哪裡還肯放他離開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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