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有我江山才如畫 第七十八章

唐夜與劉景大軍追來時,劉景並未多看一眼倒在地上的花無多,只以為是吳翌的近身侍衛,顯然身受重傷已被吳翌棄了,士兵上前探了探,發現還有氣息,回報給劉景。劉景剛想命人將花無多拘了,便聽身後唐夜道:「把她交給我。」

劉景瞥了他一眼,問道:「他是何人?」

唐夜道:「故人。」

劉景微一蹙眉,便大聲道:「繼續追。」

劉景急於率軍繼續追趕吳翌,自始至終因地上那人身形不似吳翌,一眼也未曾多看。

唐夜下馬扶起了花無多,探了探她的脈息,將她抱起放在馬上,未在跟隨劉景去追吳翌,而是調轉馬頭與方圓一同將她帶走了。

唐夜與方圓未帶花無多折返劉景軍中,只在山中扎了帳篷為花無多解毒治傷。由於中了蛇毒連日來又太過疲憊,花無多身體十分虛弱,兩日後方才悠悠轉醒,睜開眼見身邊之人竟是唐夜,當下大吃一驚,掙紮起身,想說些什麼卻見他神色平靜,淡淡看著自己,心中驚悸頓時淡去,環顧帳中不見其他人,她問道:「你救了我?」

唐夜「嗯」了一聲。

花無多垂下眸光,道:「謝謝。」

唐夜又「嗯」了一聲,再無下文。

夜晚山中微寒,他生了火堆,靜靜為她煎著葯,火光映在他臉上忽明忽暗,她坐在他旁邊,看著他煎藥,靜默無聲。他們原本是指腹為婚的夫妻,卻因後來種種成了今日這番模樣。她與他在一起,從來都是她多話他少話,而今她也少了話,便成了沒話。這已是唐夜第二次救她,上次在下楓谷,也是唐夜暗中救她,劉景當時身負重傷無暇他顧,事情便交由他全權處置,也是他暗中替換他人戴了元白的面具被當眾處死,並派了方圓暗中將她送回長平。

葯煎好了,唐夜倒入碗中遞給了她,她接過葯一口一口喝著。唐夜望著她,她察覺到他在看自己,卻不敢抬眼去看他。

喝完了葯,她忽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你說。」他淡淡道。

「你當初既然不是為了許傾城,又緣何退婚?」曾經不敢問的事情,如今也能心平氣和地問出口了。

靜默了一會兒,唐夜道:「你既然逃婚,便是不想嫁給我,既然如此,我便如你心愿。」

「你竟如此善解人意。」她嗤之以鼻。

唐夜忽道:「難道你想嫁給我?」明明是反問,卻因他平靜的語氣而讓人感覺不到半分的揶揄,花無多心中竟起波瀾,抬眸看向他,發現他亦在看著自己,似在等著她的答案,斂下心中波動,道:「你我當初並不相識,你不想娶我,我亦不想嫁給你,而今亦然。其實,你當初也不打算娶我的,對嗎?」

燒斷的木枝咔嚓一聲輕響,在暗夜中顯得很是清晰。他面色隨著火光忽明忽暗,似蒙了層薄霧,令人辨識不清,半晌方道:「對。」

花無多面上微笑,心中卻是一緊,又問道:「這次我們去上黨,是不是你發現了我的蹤跡,猜到翌也在,所以聯合劉景在中途設伏?」

「是。」他平靜地答道。

「是雪域天丹,是你給我吃的藥引來了小白蛇,對嗎?」花無多試圖平靜地去問,可手已成拳,身體亦輕輕顫抖起來。

「是。」他再次承認。

「果然是你……」她不可置信地搖頭道,「你怎麼會在我身上下這種葯,難道當初你救我只不過是為了將來利用我?!……」

唐夜沉默不語。

她忽然想起一事,神情激動道:「當初我和劉修在廬州被皇后找到,也是你……?!」

唐夜道:「是。」

見他答得如此乾脆,她反而一怔,想起自己與劉修當初的點滴,苦澀填堵在胸口,原本蒼白的臉色越發無色。

唐夜忽道:「不僅如此,我當初還想殺了你姐夫李慷,破壞方、李兩家聯姻,將你打落山崖的黑衣蒙面人也是我派去殺吳翌的殺手。」

她一怔,因他的坦然而驚愕,亦因他的理所當然而薄怒,不禁道:「既然如此,你今日雖救我一命,我卻也不欠你什麼了。」

唐夜淡淡道:「你本就不欠我。」

她忽覺身心俱疲,疲憊地閉上了雙眸,將頭伏在雙腿上不再言語。

※※※

夜晚,林間。

星光灑滿大地,篝火熾烈燃燒,火光映在彼此臉上,閃閃爍爍,彷彿訴說著彼此的心事。

唐夜拿出長簫吹奏起來,又是那首再熟悉不過的曲子。

曲畢,花無多嘆道:「又是這首曲子,轉眼已有兩年沒聽過了,可惜沒有名字。」

唐夜道:「當時沒有,而今我將它取名為《思念》。」

花無多聞言一怔,便聽唐夜又道:「這首曲子是我娘親生前所作。」

花無多道:「你娘親倒是個才女。」

他微微頷首,似憶起自己的母親,目光變得柔和:「我娘親出身高貴,與澈王之母是親姊妹,她不僅會譜曲更擅長書畫,她看似溫婉實則性情剛烈,當初我姑姑背著她與父親私下定下你與我的親事,我娘便極力反對。」

花無多問道:「她為什麼反對?」

唐夜平靜道:「因為我姑姑所愛之人是你的至親。」

其實早在他說起忘憂來歷之時,她便隱約猜到了幾分,這一刻得到唐夜親口證實,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唐夜姑姑唐倩為了配忘憂不惜性命,她的愛極端而慘烈,為她與唐夜定下娃娃親原因想來也不會簡單。思及此,她忽然明白了唐夜此言的另一層含義。他自幼便也是不喜她的,所以才有後來的悔婚。

她幽幽望著火堆,想起她與唐夜的恩恩怨怨不由得苦笑,人生似乎總是活在一個個環中,解開了這環卻被另一環套住。想到這些,心下微感悵然,不由得想到了公子翌,一股說不出的柔情填在胸口,不知他現下是否已然平安,他可又欠了自己一條命呢,他欠自己的,這輩子恐怕都還不清了,既然還不清,就讓他用下輩子一併來抵債好了,她唇邊露出微笑,思忖著等見到吳翌該如何叫他補償自己。

※※※

夜色寂寥,她唇角若有似無的笑,他看在眼中,這笑,他知道是為了誰。

忽聽遠處傳來踢踢踏踏的馬蹄聲。

花無多聞聲抬頭,看到一人由遠及近而來,待到近處方才看清,竟是公子語。溫語當年雖與吳翌親近,但因其父之故,終究投靠了劉修。

如此深夜又是荒郊野地,忽見溫語一人而行,花無多甚感疑惑。

溫語迎著火光而來,待到近處一眼便看到了未戴面具的花無多。他先是一驚,而後一怔,神思有片刻恍惚。

他騎馬奔到近前,翻身下馬。望著花無多,一時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終究只低喚了一聲,「無多。」他還是喜歡叫她花無多,而不是方若兮這麼陌生的名字。

花無多自然聽出其中含義,公子語還當她是同窗,一時有些感慨,卻心中溫暖,笑問道:「語,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溫語聞言,目光一暗。看了一眼她身邊的唐夜,他躬身一揖。當初在南書書院讀書時,眾人便對唐夜十分崇拜,即便均是同齡人,卻對他存了幾分恭敬之意。而今溫語對唐夜亦是這般想法,「毒王」唐夜,在他們看來是個傳奇般的人物。

唐夜只點了點頭。

幾人圍坐在火堆旁取暖,沉默不知不覺蔓延,令人覺得有幾分壓抑。花無多心神恍惚,竟也沒有吭聲。

良久,溫語忽然道:「翌死了。」

原本攏著柴火的花無多忽然一怔,彷彿覺得自己幻聽了。

溫語繼續道:「翌臨死前,他對我說……」

花無多麻木地坐在火堆邊,她茫然地望著溫語,彷彿開口說話的不是他,而是她的錯覺。

溫語眼中似有水光,咽下一抹痛楚,他平靜緩聲道:「翌說,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就是和你在一起。」

「你說什麼?」花無多在笑。

溫語一哽,大聲道:「我說翌死了!」

花無多全身一震,繼而搖頭失笑,道:「語,即使你討厭翌,追隨修,也不能騙我說他死了。」她冷下臉來,微怒道:「語,我們同窗時間雖然不長,你也不能拿翌的生死騙我!」

「我不是,我沒有!翌的確死了,他真的死了!我親眼看到,他死了!」溫語激動地站起身來。

「語!」花無多猛地站起身來,大吼一聲,溫語一驚。

她僵硬著臉色,凌厲地望著溫語,見溫語色變,方才收回怒色,她平靜地坐了下來,似怕自己再次嚇到溫語,溫言勸道:「語,我知道你是在開玩笑,語,別開玩笑了。只要你說實話,我不會怪你騙我。以前的同窗,我最喜歡你的直言快語了。語,只要現在你說自己在開玩笑,騙我玩的,我不會怪你,真的。」

溫語一怔,目光閃過悲痛,緩緩道:「無多,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他的屍身此刻就掛在魏城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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