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有我江山才如畫 第六十章 初到江南

宋子星等人又行了一日,眼看前方便是襄陽郡了。一路行來只遇到了幾個流寇,並未遇到太大阻攔。眼看進入江陵地界,入夜,一行人在一處深山安營紮寨,宋子星自車裡抱出花無多便察覺她面有淚痕,便知她已醒過了。

將她放入營帳內的軟墊上,細緻地為她擦了擦臉,便見她睜開了眼睛看自己。酒意已然散去,她面色蒼白,望著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宋子星心中一緊,卻仍是笑了笑。將她扶起,用墊子撐靠住坐著,方才自身旁拿過一碗雞湯,舀起一勺在嘴邊吹了吹,輕聲道:「你睡了這許多日子,身體虛弱得很,先喝點兒湯潤潤再吃些東西。」

他將雞湯送至她唇邊,她微微怔了怔,目光看向雞湯又看向宋子星,雙眼蓄滿了淚水,一眨眼便流了下來。宋子星自胸口掏出一方布帕為她擦了擦,道:「事已至此,何苦與自己為難。」

她聞言,茫然地靠躺了下去,雙目無神地望著帳頂,眼淚便順著兩頰流到了耳後。宋子星目光一暗,將碗勺放置一旁,將她攬進胸口,沉聲道:「若然要哭,便哭個夠吧。」

她靠躺在他懷裡,感覺到他胸口的溫暖,撫在後背的掌心熱度令她覺得安心,她絲毫沒有掙扎,任由宋子星抱著。不知哭了多久,許是身體太過虛弱,漸漸地便在他懷裡昏睡了過去。

她身體十分虛弱,如果再不吃東西,恐有性命之憂。宋子星望著她昏睡的模樣緊蹙眉頭,緩緩渡了些真氣給她,便將她喚醒了過來。雞湯熱了一遍又一遍,終於還是喂她吃下了一小碗,方才任她睡去。

花無多剛剛睡下,便有出外探路的探子來報,前日,徐清一行遭遇賊匪,損失慘重,兩個馬車也被賊匪搶走了。徐清亦身受重傷,此時性命堪憂。

探子說,襲擊徐清的這幫流寇乃是半夜偷襲,約有兩百餘人,入營後見人就殺,很是兇狠,且訓練有素,不似普通賊匪。一夜苦戰後,徐清這方損傷慘重,只餘十餘人殺出重圍,其餘全部喪命。

第二日,宋子星派了數十人和隨行大夫去接應徐清,自己則與武政協同其餘一百多人帶著花無多快馬加鞭趕往江南。

花無多雖然醒了過來,每日卻依舊昏昏沉沉,睡的時候總比醒的時候多。宋子星便騰出一輛馬車,專讓她休息。

隨行百人當中,並未有幾人見過花無多的真面目,雖然她未再戴面具,一來,她整日躲在車中無聲無息,二來,即便她下了車也會戴上面巾遮住面容。

車隊依舊向南行進,又行了數日,已過了江陵,眼看便要進入江南地界。

花無多自醒來便一句話都未曾說過,總是在發獃,偶爾會不知想起了什麼而流淚。每日里吃的東西也甚少,無論宋子星與她說什麼,她總是神色懨懨的,很少反應,甚至有些排斥。即便遇到了攔路搶劫的賊匪,她亦連車門也不開一下。

花無多隨宋子星到江南時已是深冬時節。

冬日江南也難掩蕭瑟,連日來一直陰霾多雨,雨不大卻總是淅淅瀝瀝地不停,越發陰冷,令人煩悶。

江南總督府在杭州,但宋子星的安南將軍府卻是在蘇州。

※※※

蘇州,安南將軍府邸。

花無多自來此地住下便偏安一隅,很少出門,時常一個人悶在屋子裡。

宋子星幾次來尋她,她都躺在床上,將其拒之門外。宋子星在門外喚她時,她便說:「我睡著。」宋子星只好離去。

自她離開京城,便一直不怎麼答理人,平日吃的也極少,還常常不吃飯一個人悶在屋子裡,不梳洗不打扮,連面具也不再戴了。雖說近日裡時常下雨,不適合出門,宋子星卻也知道,她心情不佳。

宋子星自回到江南便很忙碌,平日里也鮮少在將軍府,每日卻都抽空來看她,與她說些話,便是問候一句,喚她一聲,也從未有過間斷。雖然她很少理睬,他卻也不以為意。有時候他二人見了面卻也沒話說,便只是坐在一起發獃,宋子星看著她,她則看著屋內一角,目光動也不動。直到他走了,她還在盯著那一角不知在想著什麼,滿目傷心與落寞。

一日,宋子星早早地回了將軍府,命人抱了三罈子陳年佳釀來到花無多的住處。據宋子星說,這酒是他在攻打穹窿山賊時藏書鎮百姓為了感謝他而送的好酒。

聞到了酒香,花無多終於提起了幾分精神,也不管這酒從何而來因何而來,一口氣便喝了很多,卻還是沒怎麼說話。

宋子星偶爾問她一句,她便答一句,宋子星不說話,她便一直喝,直到落日西斜,將這三罈子酒全部喝光了這才作罷。

她酒量很好,可喝了這許多烈酒,卻也有些腳步虛浮。她有些狼狽地歪靠在了桌子旁,屋裡靜悄悄的,天色已黑,掌燈的丫環卻沒有來。

宋子星亦以手支頭半閉了眼睛,顯然也喝得有些多了。

沒過一會兒,她突然衝出屋去,將方才吃下去喝下去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宋子星聞聲亦跟著出來,拍著她的背遞給了她一杯茶水,本欲將她扶進屋,她卻甩開了他的攙扶,腳步踉蹌地自己走了回去。無意間卻在門口的台階處狼狽跌倒,她推開宋子星的攙扶,翻身爬坐起來,剛起身,卻又手軟腳軟地跌坐了下去,忽然一笑,索性不再動了。

宋子星沒有吭聲,也隨她席地而坐,靠在了門邊。

她靠坐在台階上,只覺夜風涼涼,吹在臉上一片冰冷,她伸手一摸竟有眼淚。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哭了?用袖子抹了一把臉,譏笑了一聲。

夜幕低沉,天空一片晦暗,無星亦無月,只除了夜晚徐徐吹來的冷風,吹散了她些許的酒氣。

她的臉埋在暗影中,過了良久,方才輕聲道:「你知道嗎?其實是我欺騙了他,是我沒有告訴他我的真實身份,是我做錯了卻還任性地怪他欺騙我,負了我……」說到此,她再次淚如雨下,卻仍繼續道,「如果當初我告訴他我的身份,或許結果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我曾經以為,如果他因我的身份而和我在一起,那不是我想要的,可是……」她邊搖頭邊流淚,擦去,卻又流出更多,似已難以控制,「可是,我……我現在想通了,後悔了。我時常想,如果那時候他知道我的身份,就會和我在一起了。我還是我,他還是他,又有什麼不好?身份就是身份,身份本來就是可以利用的,有總比沒有好,我當初為什麼那麼傻,為什麼看不清這一點?總以為他們知道了我的身份就不會對我純粹的好了,便故意隱瞞自己的身份不說,我怎麼那麼傻……」她將頭埋在自己的雙腿間,越說越傷心,越說越想哭,「現在一切都不能挽回了,再也沒有辦法彌補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呢?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此時此刻她只想找個人訴說,不管那個人是誰。或許宋子星算不上她的朋友,可現下唯有宋子星在她身邊,也只有宋子星聽得懂她在說什麼。

她的言語有些亂,但宋子星卻聽得明白。他靠在門邊,半掩著眸光,輕聲道:「你沒有錯,即便你一開始就向他坦陳身份,他也不會選擇你。」

花無多聞言抬起了頭,不解地望向宋子星,見他此刻一反常態,有些不同以往的意興闌珊,她其實以為他會笑話她的,可他沒有,不僅沒有還很古怪。她帶著疑惑問道:「為什麼?我配不上他嗎?」

宋子星搖了搖頭,道:「不,你配得上,只是齊家在朝堂上的影響力是方家無法比擬的,而劉皇后當下最想要的是太后這個位置,只有齊家可以讓她如願以償。你們方家給不了劉皇后想要的。不只如此,恐怕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唐夜是劉修的表弟,唐夜之母是劉修的親姨娘。唐家一直與劉家往來密切,在你姐姐大婚那日,唐夜派人殺了李赦的叔父李道,假扮成他刺殺你姐夫李慷。李家對唐夜恨之入骨,李赦為報殺叔之仇,暗中招攬了許多江湖人士追殺唐夜,所以……即便劉修知道你的身份,兩相比較,他還是會選擇齊家,選擇娶齊欣,而你……即便不被捨棄,也會處於較為尷尬的境地。」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假李道刺殺姐夫李慷之事。驚訝過後,她半晌不語,想起自己曾為唐夜做過一個面具,莫非那面具的本尊就是李道?她不再哭了,問道:「他為什麼要殺李道?破壞姐姐的婚禮?」

宋子星道:「原因有二,第一,唐家與劉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唐夜是殺手組織的少主,實際上的領導人,唐家便是殺手組織的幕後支持者,而唐家背後是劉家。李家與唐家有些嫌隙,自然對劉家態度不明,劉家也感覺到了李家志不在他們,所以方、李兩家此次聯姻勢必對他們造成威脅,於他們來說,不如破壞。第二,你可知道當年你姐姐與殺手無音的關係?」見花無多點頭,他繼續道,「我想,唐夜之所以不想讓你姐姐嫁給李慷,未必沒有這個原因,無音的身份天下極少人知道,不過,我卻是知道的。」

「無音是誰?」花無多問道。

「無音便是唐家二公子唐楓。也就是唐夜的哥哥。」宋子星答道。

宋子星沒有繼續說下去,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