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有我江山才如畫 第五十七章 究竟是誰

劉修的目光沉寂,淡淡望向一隅,似未起任何波瀾,齊欣卻感覺到了與她相握的手已然成拳,顫抖不止。她望著劉修,向眾人露出光彩奪目的一笑,目光卻是冷的。

皇后一揮袖,冷聲道:「將她拖出去,杖斃!」皇后話音剛落,劉修撲通一聲便跪在她面前,俯身拜道:「娘娘息怒!今日驚擾娘娘實因臣在江湖上惹了這許多風流債,望娘娘看在臣年輕不懂事,今日又是臣大喜之日,實不宜見血的份兒上,將她轟出去就是了。」

皇后深深地蹙起了眉,將目光定在劉修身上,只見劉修的頭垂得極低,身體幾乎全部伏趴在了地上,不似請求而是在懇求。她知道劉修心中所想,想到此,不禁輕輕一嘆,眼中卻多了幾分寒意。

這時卻聽齊欣跪求道:「娘娘,修與這女子總也有幾分情誼,今天又是修與臣妾的大喜日子,便放過她吧。若不然,臣妾恐怕夫君從今往後落得個狠心薄倖的名聲,便不好了。」

劉修聽見了,卻沒看齊欣。

齊欣望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劉修,目光微沉。

上座齊夫人亦勸道:「今天是修與欣兒的大喜日子,不宜見血,娘娘心慈,還是放了她吧。」

劉皇后沉默半晌,方對侍衛道:「就依齊夫人的,將她轟出去,若她再敢靠近國舅府半步,殺無赦。」

花無多嘴角揚起了嘲諷的笑。

侍衛應聲稱是,毫不憐惜地將她拖了出去,花無多不曾有一絲反抗。彷彿這一刻,只有用身體上的痛楚和屈辱方能緩解心裡那可笑復可悲的痛苦。

卻在臨出門時,忽聽殿內齊欣道:「慢著!」

侍衛腳步一頓,轉身將花無多扣在門口,跪向齊欣。

花無多望著迎面走來的女子,掙扎著欲站起身來,卻被侍衛死死壓制住,她反覆掙扎,後來寧願伏趴在地上,也不願面對齊欣下跪。

齊欣站到花無多面前,垂目俯視著她,目光似在打量一個卑微的奴才,出口的聲音卻十分溫柔,她柔聲對花無多道:「你出身草莽,修卻是人中龍鳳,你們身份懸殊,實不相配,不要再魯莽行事了,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齊欣的好言相勸,令殿內眾人點頭,大多以為她心慈,有意勸這女子別再固執得回來送死。

花無多欲掙紮起身,卻被侍衛狠狠按住匍匐在齊欣腳下,姿態卑微,此番羞辱令她憤怒,不禁大聲反抗道:「你便是跪下來求我,我也再不會來。」

齊欣高高在上地看著她冷笑,繼續柔聲道:「你此去盤纏可還夠用?若不夠,我可令人為你備些趕路。」

多數人聽到這句話都暗中點頭,齊欣不僅美貌,而且還心地善良。均覺得花無多頗不識好歹。

花無多卻看到了齊欣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憎,她的臉貼著冰冷的地面,恨聲回道:「好啊,有多少儘管拿來,少於千兩黃金萬兩白銀就別拿出來污了我的眼。」

上座皇后冷笑道:「好大的口氣。」

「你倒有幾分驕傲。」齊欣似仍不動怒,淡笑道,「只是看不清自己身份的驕傲未免有些可笑。」

眾人均覺齊說的話在理,不禁恥笑這個女子不知天高地厚,竟張口就要千兩黃金,簡直不知死活。

花無多自然聽出她話外之意,冷笑道:「身份?對啊,身份!若沒了身份,他們哪一個會喜歡你?若沒了身份,你以為今日修會娶你?你不必用那雙掩飾不住厭憎的眼神假意憐憫看我,我不屑你的憐憫,更厭惡你的厭憎。放開我!」花無多驟然發力,一瞬間幾乎掙脫了侍衛鉗制,卻未能得逞再次被侍衛重重按在地上,掙扎間恰好扯到了面前齊欣的嫁衣,撕拉一聲,大紅的嫁衣被她撕壞,齊欣驚叫一聲,羞怒交加,花無多方才一番話本就說到了她的痛處,她面色一陣紅一陣白,那一刻所有偽裝都被剝了個乾淨,此刻又見自己的嫁衣被她撕壞,一抬手便揮向了花無多,卻在這時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一抬頭,她看到門口突然出現的錦衣公子,來人眸若晨星,舉止從容,笑容優雅,此刻望向自己的目光深不見底,似笑非笑中帶著看穿一切的冷靜,令齊欣寒意頓生。

他放開了齊欣的手腕,淺淺挑起了嘴角,似笑非笑道:「夫人,如此佳時吉日,若錯過了,豈不抱憾終生。她不過是個鄉野丫頭,沒見過什麼世面,更不懂什麼禮數,夫人何必在眾目睽睽之下親自出手教訓,失了自己的身份。」

眾人聽聞花無多一席話都有些震驚,直覺此女子並不簡單,待看到齊欣突然伸手欲打花無多時,亦有些吃驚。

尤其公子語,甚至有些憤憤不平,在角落裡躍躍欲出:「她若真敢打無多,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下文,公子爭受不了,便問道:「你究竟如何?」

公子語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好方法,不禁有些泄氣,這時便聽公子巡介面道:「她若真敢打無多,我就再不承認她是美人,而是醜婦。」

公子語聞言一下子來了精神,道:「對,是醜婦,我也當她是醜婦。」

公子誆介面道:「看來齊欣並不似我們所想的那樣溫柔嫻淑,是個需要保護的弱女子。」

公子紫陽道:「無多說到了她的痛處。」

公子語卻不以為然道:「無多說得也沒錯,再說,無多為人別人不清楚,我們還不清楚嗎?她又老實又好欺負,為人既重情又俠義,別忘了她曾奮不顧身救過我們所有人的性命。而今要不是真的傷心了,也不會,也不會……」公子語想起當初那一戰,花無多的英勇無畏如今想起仍令他有些蕩氣迴腸,眼見當下情景復又一嘆道:「而此刻,我們卻眼睜睜地看著她受盡屈辱,躲在一旁不出手相救。」

眾人黯然。

公子琪淡淡道:「這也不能怪我們,以我們的身份,在這裡有什麼說話的餘地?就算強出頭去幫她,也只是適得其反,只要她沒受傷就好。」

公子巡心有不平道:「無多心高氣傲,齊欣此舉太過侮辱無多。」

公子爭忽道:「我一直很奇怪,無多什麼時候喜歡上修的?」

眾人聞言,均目露疑惑地望向了公子翌,只因花無多與公子翌的感情最為特殊,畢竟二人曾經同吃同住過,眾人難免浮想聯翩,卻見此刻的公子翌正若有所思地望著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宋子星。

今夜出現了太多變故,此來賀喜的多是當朝官宦,亦有當地名門望族,見此情景,均有默契地冷眼旁觀。

齊欣看著宋子星,微微變了臉色,卻仍嫣然笑道:「不知公子是何許人?」

來人當下一揖道:「在下,安南將軍宋子星,見過夫人。」

齊欣面色閃過一絲複雜,道:「宋將軍似乎來遲了些。」

宋子星笑道:「在下有些事在路上耽擱了,幸好還是趕上了國舅爺與夫人的喜宴,還望夫人海涵。」

齊欣一笑,道:「宋將軍可能誤會了,我不是想為難她,我只是想知道,她究竟是何人?為什麼來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狂言?」

聞言,花無多輕輕笑了起來,似問自己也似問他人,「我是何人?」想到自己的身份,越發不屑冷笑。

齊欣道:「即便出身貧寒,也有名字姓氏,也有父母高堂,難不成你連這些都沒有嗎?還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苦衷,不好意思當眾說?」其實,在場許多人都不認識花無多,很多人亦都想知道此女子是誰,齊欣話裡有話,聽者有心,早有人想到了出身低微的花無多的所謂苦衷是什麼。自然是見不得人的貧賤出身。

花無多掙扎著欲起身,卻又被侍衛按壓下去。

這時只聽齊欣道:「你們暫且退下。」

侍衛望了一眼上座的劉皇后,見皇后點頭方才鬆開了手。

花無多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子。望著齊欣,她眼中的不屑更加熾烈,道:「你非要知道我是何人?那我就告訴你,我究竟是誰。」

她抬起手來,摸到耳後,將面具一點點自臉上揭開,她聽到了驚嘆與抽氣聲,她看到了劉皇后眼中的震驚,看到了齊欣的驚詫莫名,看到了在場其他人的難以置信。

她笑,痛苦和無力蔓延至四肢百骸,緩緩匯聚,變成了悲苦與略帶瘋狂的狂妄。

她聽見自己顫抖與嘲諷的聲音,一字一句響徹大殿,「我是金陵方家二女,方若兮!」

她笑著,劉修這一刻被擊垮的神色盡入眼底,她想笑,卻發現自己已控制不住地蜷縮起了身子,胸口的刺痛令她瑟縮。不經意間,竟與一直凝望著自己的公子翌的目光相遇,她一顫,膽怯得只想到了逃避。

在眾人尚未從驚詫中恢複過來之前,她一轉身,身形已到了殿外。她忍不住回頭,望向一臉蒼白彷彿失了魂魄的劉修,想起了那句「從此陌路」,眼淚自面頰滑落,她用衣袖揮去,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蒼穹。

人群中的唐夜冷眼旁觀著一切,彷彿發生的這些事他都不感興趣,唯有聽到她最後那句話時,目光驟然一變。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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