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藏在蕊中的花心 第十七章 重逢的喜悅

方若兮一跳下牆來,立刻矮身於牆外角落的陰暗處,一動不動地等待著。

此處很適合躲藏,方才在牆頭上手舞足蹈時她就打量好了。

之所以躲於此,一方面是怕宋子星真的發狠追出來,她輕功不如宋子星,逃跑基本上等於浪費體力,不如以逸待勞。另一方面,即便宋子星不追出來,她也可以躲於此偷聽他如何布置,也好尋個應對之策安全離去,畢竟整個江南地區都在宋家的掌控之中,想要逃走定沒那麼容易。

府中侍衛尚未追出來,就聽屋內宋子星揚聲道:「不必追了。」

侍衛的腳步聲停歇,有侍衛問道:「不知將軍有何吩咐?」

宋子星道:「她輕功不弱,你等與她相差甚遠,不必白費力氣去追了。」

侍衛大聲問道:「將軍,難道就讓他這麼逃了?此賊如此囂張狂妄竟敢夜鬧總督府,公然辱沒將軍,屬下不能咽下這口氣,屬下就算翻遍整個杭州城也要把他抓出來交與將軍懲治。」

房內宋子星聞言輕笑:「我現在不去抓她,不代表我抓不住她。」

侍衛面露喜色,忙問道:「還請將軍示下。」

宋子星不慌不忙道:「你吩咐人向附近各衙門密發一張抓捕令,就說有一江洋大盜最近流竄於江南作案,此人擅長改裝易容,忽男忽女,輕功甚高,唯有一個特點,其兩根小指上各帶一枚金戒指。如若發現,切勿輕舉妄動打草驚蛇讓賊人逃了,須先通知於我。」

「是。」侍衛領命。

「退下去吧。」

「是。」

牆外,方若兮聞言,驚出一身冷汗。宋子星果然不是好惹的。只幾句話,她就成了朝廷通緝的江洋大盜了,更可怕的是,他竟然注意到了她唯一不變的特徵,小手指上的兩枚戒指!如果他用畫像抓捕她,那她可以高枕無憂地離開了,畢竟她有好幾個面具呢,但他竟注意到了她的兵器。幸好今晚她沒有直接離開,否則不出明日,她肯定會被他抓住。想起自己剛剛在牆頭上挑釁他說的那番話,這一次如果被他抓住,恐怕不再是當寵物養不給飯吃不給水喝那麼簡單了。揮汗,實在好險那。

方若兮又靜悄悄地留了一會兒,直到再也聽不見聲息,方才離去。

當晚,她暗暗潛回了客棧,一路上極為小心,深恐四周有埋伏,但事實證明並沒有,看來宋子星事先並沒把她當回事。不過,從今晚開始,恐怕他不會再輕易放過她了。

她拿了包袱之後,悄悄離開了客棧,本想就這麼趁夜離開,可轉念一想,又打消了主意。即便她騎馬速度再快,恐怕也快不過宋子星的飛鴿傳書。

她必須讓今後高枕無憂,所以……

天亮之前,杭州城所有賣金銀首飾的店鋪,她都走了一遭,趁夜摸走了人家店裡面所有的金戒指。這次被宋子星說對了,她被逼真成了江洋大盜。

次日,總督府人進人出,接二連三的消息不斷,一日之內,宋子星共收到一百次雙手小指帶金戒指的消息,在第一百零一次收到這樣的消息後,宋子星笑了。

他懶洋洋地斜倚在紅漆木椅中。

院中繁花盛開,暗香襲人。

他漆黑的雙眸幽深,手指拂過一旁那條曾經綁過方若兮的繩子,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挑起,似在問旁人,又似在問自己:「她會是誰?為什麼我從未聽過江湖中有這樣一個女子……」

而此時的方若兮,早已退下了手上的戒指,一身女裝打扮,穿著亮麗的碎花衣衫,騎在馬上消遙自在地離開了杭州城。

途經林間小路,一路蜿蜒向前,四周鳥鳴清幽霧靄環繞,遠處,山野人家裊裊的炊煙燃起,於峰迴路轉處有人忽然高聲唱起歌來,乍然驚起林間棲息的鳥兒無數:「這人生苦短累,今朝有酒今朝醉,為了不道歉我去打了擂,為了不服輸我大聲地吹,為了氣死你我在牆頭跳舞累,為了逃跑我竟然當了賊!……」但凡真正聽過方若兮唱歌的人都知道,其實她唱歌根本毫無音調可言,完全是亂唱瞎唱隨便唱的。

※※※

方若兮女裝打扮,一路西行,越走越是心驚。

江南百姓安居富足,方若兮以為天下都是如此,但沒想到她尚未走出江南,便看到了另一個不同的天下。

江南以外,百姓貧苦,土地連年受洪澇、蟲災,已三年顆粒無收,百姓飢餓,被逼互食,或落草成寇,或成了流民,湘淮兩地邊界,流民大量湧入。官府只象徵性地開倉放了幾次糧,便再無撫恤。

越往西行,流寇越多,官府根本不管,流寇便愈加地肆無忌憚,方若兮自出了江南,接二連三遇到攔路打劫,逼得她又換回了男裝,連馬不得已都棄了。

一路行來,聽不得飢餓的孩童啼哭,看不得垂暮的老人挨餓,方若兮散盡了錢財,直到入了江陵。

江陵府,乃晉王劉易管轄之地。

方若兮如今也是窮人了,再也住不起最好的客棧,吃不起最好的酒菜,走在大街上,摸著空空的荷包眉頭微皺,竟覺得心也空落落的。在她看來,正所謂,有錢走遍天下,沒錢寸步難行。

不自覺的她竟走到了街上最大的兵器鋪外,望著招牌下角那個篆刻的「方」字,她猶豫了半響,終還是轉頭走了,不到萬不得已她絕不會向爹爹低頭。

如今荷包空空,腹中飢餓,想吃頓飯菜,尋個普通客棧休息一下也成了奢侈。

忽然想起半年前,初入京城時,她也是同樣的情形,只是當時……

此番恐怕再也遇不到公子翌那樣的人了。

越是這樣的時候,她越是想念以前跟著公子翌的時光,以前跟著公子翌時,花錢如流水,伺候的奴僕成群,吃的是佳肴,喝的是美酒,穿的是錦衣,住的是樓宇。何等的風光,何等的舒服,而今……

想起了他,便也想起了南書書院,她禁不住摸了摸放在胸口的那兩幅畫,好似整個南書書院都在那裡一樣,她笑了笑,不知道最近夫子還有師兄們過得怎樣了,有沒有說起過她?

她漫無目地地走著,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了哪裡,卻見前方似出了什麼事情,有人在圍觀。她信步上前,方見,有一錦衣華服男子站在道中央,一臉嫌棄地看著跪在身前的女子,女子衣衫襤褸還帶著個孩子,女子正用衣袖擦著男子的鞋面,男子似乎極為不悅,一腳踢過去,把女子踹倒在路旁,女子又再次爬了起來,不停磕頭道:「大爺,民婦實在賠不起您這雙鞋,求大爺饒過民婦吧,求大爺饒過民婦吧。」

那位大爺嫌棄地哼了一聲,罵道:「奶奶的,今日出門真是晦氣,滾開!」言罷,又踹了婦人一腳,方才憤憤而去,婦人卻仍向那人離去的方向不停磕頭:「謝大爺繞過民婦,謝謝,謝謝。」見男子走得遠了,婦人方才起身拖著孩子頭都不抬的快步走了。那孩子目光獃滯,骨瘦如材,看似也幾日沒有吃飽過了。

路旁圍觀者根本沒人出來管,一路上類似的事情,方若兮已見怪不怪了。方若兮嘆息一聲,窮人與富人同樣是人,但偏偏,窮人會因富人一雙鞋卑躬屈膝更甚者可能丟了性命,說白了,只不過是因為沒錢。

方若兮突然想到了一個詞:劫富濟貧。

以她的身份,實不適合做這種事,但轉念一想,反正當過一次賊了,也無所謂當第二次。

劫富濟貧,說來容易,可是,她初來江陵哪裡知道誰是貪官誰是污吏?這時,她忽想到一路所見的凄慘景象,又曾聽人說這裡的官府泯滅天良私吞了百姓的賑災之糧。這一片都是晉王劉易在管轄,那麼……他肯定就是最大的貪官污吏了,好吧,而今就從晉王府開始。

※※※

夜晚,繁星滿天,蟲鳴噪耳,方若兮身著夜行衣行於樓宇之間,行至晉王府後院,暗藏在王府最高的屋頂上,向四下張望。想先看看晉王府四下的地形和巡視的侍衛所在,可看後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她其實沒什麼偷盜經驗,上一次偷的是金戒指,直接去人家的櫃檯上拿就行了,這一次她毫無目的性,而且面對的又是守衛森嚴,佔地寬廣的晉王府,她本仗著藝高人膽大,再加上天不怕地不怕,以為晉王府也可以任她隨便亂走的,可此刻,面對眼前樓宇林立,幾近三十多間的房舍,還真不知道怎麼下手了。

正猶豫不決時,就發現有兩個身影向此處飛來,動作極為迅速,與她一樣都身著夜行衣,一看便知有不軌企圖。

方若兮暗想:難不成遇到了同行?這也不能怪她如此想,如今盜賊四起,流寇橫行,自然宵小也非常多,一路行來她就時常聽說誰誰家又被盜了,誰誰家又被偷了。

方若兮現下正趴在屋脊上,想放棄劫富濟貧的計畫逃走,但又有點不甘心。便打算靜觀其變,看來者何人,是否和她出於同一個目的,如果是,這兩人肯定是老手,她正愁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不如跟著他們,這麼大的晉王府一兩個人也偷不完,大家一起偷不是更好嗎?!如果不是,屆時她再離開也不遲,她對自己的輕功一向自負得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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