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寒之並沒有在京城呆太久的打算,所以準備第二天帶鍾離錦去慕華看看霍老太后就回去。
兩人的變化太明顯,霍老太一看就開心的笑了起來,又一次追問什麼時候結婚,搞得鍾離錦也一點不矜持地直到上飛機都還在追問他什麼時候跟她去結婚,叫過來送毯子的空姐看了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商寒之無奈地把她按在座位上,「你現在身上沒有任何的身份證明。」
對哦,沒有戶口本沒有身份證或者護照,怎麼結婚呢?
「去補辦嘛。」鍾離錦輕鬆道。
商寒之盯著她,看著她清澈烏黑的眼眸,那裡面倒映著完整的自己,還有對自己毫無雜質的喜愛,只是這些,就足以讓他去做任何決定和冒險。揉揉她的頭,輕輕應聲,「嗯。」
鍾離錦高興地玩弄他的手指,不一會兒就靠在他身上睡著了。
她一點不知道,她是美國國籍的人,當年教父把她帶走的時候是辦了收養手續的,否則當年她不可能能加入美國海軍太平洋艦隊,即使只是擔任隨行醫師。所以她要補辦護照,得去美駐中國大使館,一入案底,以白帝國集團盤根錯雜的人脈和勢力,很快就會知道她在中國了。
飛機在跑道上跑出一段距離,然後升空。
與此同時,一架飛機緩緩落地。
林刻骨拿著不屬於他卻能為他所用的護照從飛機通道內走出,機場人來人往,有人從他身邊經過,有人在遠處走過,他的目光總是下意識地掠過每一個人影,像是在找尋著什麼。
他一直在找一個人,那個人的影子在他腦子一片空白的時候出現,就像一盞燈,就像一座塔,在他腦中佇立不去,無論睜眼閉眼,都能看見,讓他無法不在意。他並不理解那種稱為「愛」的深刻情感,至少在他失憶到現在四年時間裡,他從不理解,可他卻忍不住想,腦子裡這個人,是不是他以前深愛之人?
「先生,您去哪?」前面的司機先生問道。
「去……」林刻骨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去哪,於是道:「去市裡最有名的酒吧會所。」他喜歡呆在熱鬧人多的地方,即便他總會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可吵鬧的音樂和燈光還有酒精,都是能讓他暫時那道影子忽略的好東西。
想念一個人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想念又執著於一個不知面貌、不知姓名、不知所蹤的人,更是如此。
長而狹窄的路面乾燥冒著寒氣,赤腳踩在上面有一種寒冰入骨的感覺,滴滴答答的滴水聲從遠處傳來,空曠悠長。
商寒之坐在椅子上,隔著一扇牢門,跟平安面對面。
他面無表情,神色清冷漠然,平安目含警惕和敵意。
「我和小錦在一起了。」好一會兒,商寒之緩緩出聲。
平安猛然怔住。
商寒之繼續淡淡出聲:清冷無波的眼眸盯著他,「我告訴了她一些過去的事,她的父母、我的父母、我們之間,還有為什麼我們會分手的原因。」
平安瞪大著眼看他。
「因為家庭和父母。」
「砰!」一雙手重重地抓住圍欄,平安眼裡的火幾乎要噴出來,如果不是因為他是個啞巴,恐怕現在已經說出最傷人的話來反駁他的話。
商寒之並不理會他的反應,自顧自地說道:「她已經知道你是她的弟弟,所以我不得不放你出去,出去後你可以跟她說那些事,她知道後我不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不過我知道我一定會有什麼反應。如果她想離開我,我會囚禁她,如果她一直要逃,我就打斷她的腿,用鐵鏈捆住她,讓她離不開床半步,當然,我可能下不了手,所以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我抱著她一起去死。」
他神色平靜,戴著無框眼鏡,坐得腰桿挺直的模樣,看著斯文雋秀,彷彿一棵青竹,可他太清冷沉靜,比起青竹多了幾分不近人情,更像長在一望無際冰原上的拒人千里的鐵樹,即便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話,也顯得高貴冷漠不可侵犯。
平安背脊唰的冒出冷汗,臉色難看地瞪著商寒之。他並不是傻子,他聽出來了,商寒之在威脅他!他不讓他跟他的姐姐說一點過去的那些事!尤其是……
平安左看右看,翻找出之前周言默又想從他這裡挖八卦給他的紙和筆,唰唰地寫字,因為太過用力,都劃破了紙。
——卑鄙!
平安咬緊牙關,充滿敵意地瞪著他。
商寒之看著那兩個字,沒有說話,其實他看得懂手語,當初為了這位素未謀面的弟弟去學的,因為鍾離錦很看重他,所以他愛屋及烏,擔心以後見面沒法好好交流,刻意去學的,只是直到如今,都沒有派上用場,他也不想用,因為一番心意,早已被辜負。
——用謊言欺騙得來的東西,得到了你能感到滿足能感到安心嗎?根本不能,所以你現在才會威脅我,才怕被我姐姐知道!
商寒之站起身,朝他靠近。
平安微微瑟縮了下,捏緊了紙筆,瞪著眼倔強地看他。
商寒之淡淡地將視線往下移,用鑰匙把鎖打開,打開門,伸手,將平安手上拿著的本子拿過來,一下子撕掉了那兩頁紙,目光冷冷地看著他,「這種東西,在心裡想想可以,不要寫出來,被小錦看到,不好。」
平安難以置信地瞪著他,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卑鄙無恥的人!可他卻不得不屈服,至少在現在,他不能跟姐姐說任何不該說的話,要不然商寒之真的發瘋對姐姐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怎麼辦?COT是他的地盤啊,等等吧,這個大騙子,他早晚要戳穿他的謊言告訴姐姐真相!他並不反對鍾離錦跟別人在一起,畢竟那個人已經離世4年了,可他無法接受,是這個人!且說著謊言,趁虛而入,還一副深情不壽的模樣!
平安跟著商寒之走出地牢,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太陽了,被刺得睜不開眼,眼角冒出點鹽水,好一會兒,才適應這樣的光線,跟著他往員工宿舍區走去。
平安一直左看右看,想要找鍾離錦,一路上他想像很多現在鍾離錦跟商寒之的情況,鍾離錦是什麼模樣。這個卑鄙的男人說了謊話,欺騙她,讓她以為過去就是那樣,以姐姐的個性一定會覺得疑點重重滿心不安的,這個男人會不會對她做什麼不好的事?有可能,這男人就是個瘋子!
在平安腦子裡,鍾離錦現在應該跟被關在籠子里的鳥一樣,場面是烏泱泱灰濛濛的,陰鬱壓抑令人心生不快,可商寒之剛把公寓門打開,撲面而來的熱騰騰的飯菜香氣和屋內敞亮乾淨的環境,都讓他驀地怔了怔。
「平安來了嗎?」他聽到下面傳來鍾離錦的聲音。
鞋子都來不及換,平安幾步跑到走廊邊往下看,看到大廳隔壁的餐桌邊上,鍾離錦圍著圍裙微笑著看著他,手上還端著一盤青翠的蔬菜,輪廓優美勾人的桃花眼裡有些喜悅,有些對這個還不熟悉的弟弟的好奇,烏髮及臀的長髮用一個髮夾鬆鬆夾起,前面幾縷短的垂在臉頰邊上,襯得她越發雪膚貌美,在此情此景中,像一位年輕貌美的少婦,一個持家顧家的賢妻。
平安有些回不過神,這情景與他所想的相去甚遠,他從未見過這個模樣、這樣柔和溫婉的鐘離錦,在他所有關於鍾離錦的記憶中,她幾乎都是囂張明媚又肆意的,就像一陣風,就像一輪驕陽,再美再艷,誰也抓不住,也從不為任何人停留,哪怕是在最艱難的時候。
平安一直處於有些懵的狀態里,懵懵地跟著商寒之下了樓,走到鍾離錦身邊坐下,慢吞吞地回了神,桌面上紅的綠的黃的,家常小菜,卻色香味俱全。
『這些都是姐姐弄的嗎?』平安比劃著看著鍾離錦。
「是啊,專門為平安做的,你嘗嘗。」鍾離錦親近地給他夾菜,然後問道:「以前有吃過我做的菜的吧?」
平安點點頭,有的,那些記憶很遙遠,可他一直深深記著,當時他嗷嗷待哺,她生活艱難。
『以前在美國的時候吃過姐姐做的飯菜。』只是已經很久不願意下廚了。
提到美國,平安忌憚地看了商寒之一眼,怕一不小心觸到他某根神經,做出對鍾離錦不好的事,見他只是靜靜吃著自己碗里的飯菜沒有說話,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這一頓飯平安吃得終究有些食不知味,因為他看到太多商寒之和鍾離錦的互動了,不是鍾離錦忽然夾了一根菜餵過去,就是商寒之把她嘴邊的米粒輕輕蹭掉,許是因為他在,所以兩人話語也不多,偶爾視線交匯,一靜一動之間,傳遞出情感情緒,說不出的和諧甜蜜氣場。
平安幾乎以為,鍾離錦一直是深愛著商寒之的,而不是失憶後被商寒之的謊言所欺騙。
可這怎麼可能呢?
碗向來是商寒之洗的,所以吃過晚飯後,趁著商寒之在廚房洗碗,鍾離錦拉著平安出門散步。
平安巴不得跟鍾離錦獨處,可真的獨處下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能說什麼?鍾離錦失憶了,她什麼都不知道,現在她所做的一切,大概都是憑著感覺走的吧。
COT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