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逃離虎穴3

過了河,還未脫離險境,眾人不敢大意,急忙拔腳趕路。因為失卻了馬匹,只得步行。好在大家都是軍人出身,急行軍自是不在話下。但像方軍長、彭高參這些將軍們畢竟年紀大了點,訓練少了點,急急走起路來還是有些費力。為了安全,一路緊趕慢趕,除了中途找吃的略作休息外,一氣走了30來個小時,直到了大雲庵才停下來休息。

大雲庵坐落在大雲山頂。這大雲山位於衡陽、邵陽和祁陽三縣交界處,有「雞鳴三縣」之稱。但見那山勢如雲團盤旋而上,層層列列,蒼松翠竹,鬱鬱蔥蔥,數條閃亮的瀑布和小溪在叢林中時隱時現。真乃「天下名山僧佔多」呀!

「現在到哪裡啦?」方先覺問道。

「軍座,這裡屬游擊區,過去不遠就是第100軍的防區啦!」曹華亭回答道。

「哦,就要到李天霞的地盤啦!」方先覺若有所思地望著遠方。

「軍座,如此好山好水,現在已基本脫離了險境,又有好心情,有沒有雅興來一首啊?」彭克複高參看來心情不錯。隨員們一聽此提議,也隨聲附和,要求軍座來唱和。

「哦,彭高參到有好雅興吶!」方先覺見大家疲憊不堪,也有意來緩解氣氛,提提精神。脫離了牢籠,自身倍覺身心爽快輕鬆了許多。於是馳目娉懷,觸景生情,略作思索,信口吟誦道:

萬疊嵐光冷滴衣,清泉白石鎖煙扉。半山落日樵相語,一徑寒松僧獨歸。

葉墜誤驚幽鳥去,林空不礙斷雲飛。層崖峭壁疑無路,忽有鐘聲出翠微。

眾人聽後齊聲叫好。「好,好詩呀!」大家叫好聲剛落,又聞叫好聲起,這叫好聲十分特別,具有很強烈的穿透力,並伴有掌聲相隨,想定是高人所為。原來是大雲庵的主持出來相迎了。只見主持普惠大師果然仙風道骨,氣度不凡。

「歡迎,歡迎我們的抗日英雄勝利歸來!」

「哪裡來的英雄?大師歡迎,不敢當!不敢當吶!恐怕要打擾貴庵這清凈之地哦!」

「將軍,見外了。將軍能夠光臨,小庵蓬蓽生輝!」

「敗軍之將,無顏見江東父老啊!慚愧,慚愧!」

「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衡陽城破非將軍之過。何愧之有?來,將軍,請進!」

「多謝大師寬諒!大師請!」

進得山門,但見屋宇沿山勢而建,層層疊疊,莊嚴而雄偉;院落內外松柏森森,參天而立,紅牆青瓦,翹角飛檐,風鈴聲聲,更增這塵世外之地的幽靜。令人詫異是,院內有一口水井。山頂之上打水井,哪來的水呀?陳中恆年輕好動,想測試一下井的深度,悄悄隨手撿起一卵石丟下,許久不見回聲,可知此井極深。

「此井乃龍井,深不可測,乃明代開庵大師所鑿。因庵在山頂,地勢高而引水難。大師測知這山泉龍脈,故雖綿延千年,而風水依舊,香火興旺。」明察秋毫的普惠大師早將陳中恆的舉動瞄在眼中,「天色已晚,將軍就請在小庵中用膳歇息吧!」

「恭敬不如從命!大家注意紀律和警戒,早點休息吧!」

雖然吃的是齋菜素宴,由於大家饑寒交迫,驚魂初定,精神也鬆弛下來,也顧不得再作姿態了,大吃起來,故頓覺飯好菜香,一個個吃得肚圓腹滿,飽嗝連連。但睡眠條件就沒法講究了。因為庵中平時極少宿客,沒得多餘的被褥,時近黃昏,又值秋末冬初,山高林密,涼風習習,天氣寒冷。大家將自帶的兩條軍毯硬塞給方軍長,其餘的人只好抱來稻草乾柴薪做墊蓋,湊合著安頓下來。

儘管午夜寒氣襲人,但大傢伙由於連續30來個小時的奔走,已經相當疲乏;又飽飽地吃了熱飯熱菜,所以擠在一起互相暖和著一下子就睡著了,一個個鼾聲如雷。只有曹華亭和陳中恆因為職責所在,不敢大意,輪流著去查哨,巡邏,徹夜未眠,直到天亮。

天大亮,空氣極及清冽。大家在陣陣報曉雞洪亮的鳴叫聲中相繼醒來,感覺精神清爽極了。吃完早點,一行人正要急著趕路。卻聽到張廣寬與僧眾爭執起來,原來是他要付食宿費,而庵里主事卻奉普惠大師之命堅拒不收。正在話別的方先覺同普惠大師急忙一起近前來分解。

「無功不受祿!吃飯給錢,天經地義啊!」方先覺對普惠大師說。

「話不能這麼說。方將軍,你們為國為民浴血奮戰,不惜犧牲自己的身家性命;我們慰老一頓齋飯算得了什麼!」普惠大師說。

「大師,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無規矩不成方圓吶!我們軍隊是有紀律的。」

「將軍,這麼說就言重了。您這就是不給面子了,叫我們日後還怎麼見父老鄉親呢!」

「兩位都不要說了,再這麼說就傷感情了。我倒有個主意,不知可否?」彭克複高參見狀趕緊打圓場。

「哦,什麼主意,但說無妨。」方先覺和普惠大師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眾人也全神貫注地翹首以待,洗耳恭聽。

「這樣?我建議軍座和大師交換墨寶,於公於私雙方都能接受。不知意下如何?」彭克複故作神秘地說。

「對啊!軍座昨天來時那首七律就贏得大家和大師的喝彩,就寫那首吧!大師是否也來首七律?」張廣寬恍然大悟地說。

「是啊!日後見字如見人,也好留個念想!」庵里主事也附和道。

「好主意!就這麼定了。來人,筆墨侍侯。來,方將軍,您先請!」普惠大師豪爽地說。

「行!大師,你醞釀醞釀。我就當仁不讓了!」方先覺微笑著說。只見他提筆點墨,揮灑起來,筆力千鈞,刀槍劍戟的一氣呵成。好一副書法作品,其雄渾的氣勢攝人心魄。

好!眾人齊聲喝彩。

方先覺趕緊打個手勢,示意大家不要吵著大師思路。

這邊普惠大師的詩也出來了。但見他目露智慧之光,邊走邊吟唱道:

云為衣履石為梯,白日清虛步可躋。天近只疑三合界,煙開渾見四方低。

寒松掛雪名前嶂,瀑水轟雷下別溪。早晚台端捐佩去,誅茅來與道人棲。

普惠大師接過筆來,稍作凝神靜思,然後也是揮筆直下,筆走龍蛇,溫婉秀麗,圓潤飽滿,內力深厚,力透紙背。但見章法綿密,結體平實,布局疏密有致,是另一種風格的書法佳品。

眾人不自覺地又齊聲叫好起來。待墨跡稍干,雙方交換作品,互道珍重,依依不捨地作別了。走了好遠,方先覺忍不住回頭望去,還看見普惠大師仍然率領著眾弟子站在山門外深情地注視著,注視著漸行漸遠的他們。方先覺不覺心頭一熱,好象有溫熱的液體在眼眶中游曳。一個念頭如種子般在心中萌發:要是將來不打仗了,找個廟宇作存身之處,也不失為明知之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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