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風雲 第一百九十章 重逢

雲華山的山崩已經過去了七天,經過這場巨大的災變,這座原本方圓數百里的群山徹底變了樣,以戰神行宮為中心,半徑幾十里之內,全都被夷為平地,地下水湧出,在其中一塊地方形成了一片佔地十餘里的湖泊。對於山中走獸和進山尋寶的武者來說,這無疑是一場可怕的災難,而對於早已撤離的山民們來說,這場山崩雖然毀掉了很多人的家園,卻帶給了他們更多的好處:那一處空地,稍加修整就可以耕種,加上旁邊的湖水,絕對是天賜的良田。

不用官府組織,利益的驅動讓回歸的山民們自發地行動起來,或三五成群,或以村落為單位,清理著空地之上的碎石。沒有任何武者的屍體被找到,隨著山峰崩塌,大地開裂,距離地面最近的一具屍體,也已被深埋在了百丈之下,不管是官府還是那些遇難者的家眷,都沒有能力將之挖掘出來。

「小姐,已經七天了。」說話的是岩伯,這位大秦的殺手之王居然沒有死在對手的圍攻,和隨後發生的山崩之下,儘管全身上下至少負了十七八處重傷,精神顯得有些萎靡,身體卻挺得如同標槍般筆直。這個已經年過七旬的老者,此時望向念歌的眼神中充滿了擔憂和心疼——她已經在這裡不言不動地站了整整七天,即便是戰罡境高手也受不了。

「他就在這裡,我能感覺到。」念歌終於開口說話,「他一定會回來找我的,他答應過我。」聲音乾澀異常,和以往那種天籟之音簡直有天地之差,但其中蘊含的堅定,卻是任何人都聽得出來。

岩伯從小把念歌帶大,深知她外柔內剛,一旦決定的事情就絕不會更改,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卻並未放棄勸說。「小姐要等他出來,也要有足夠的體力才行,你已經在這裡站了七天七夜,一旦他脫困而出你卻不支倒下,豈不是又錯過了?先歇一歇,吃點東西,養好了精神再等也不遲。」話雖如此說,心裡卻打定了主意,哪怕事後被埋怨,也要離開此地後用藥物制住念歌,讓她好好睡上一覺,同時藉機將她帶離興州越遠越好。

這種山崩之下,即便百劍叟這樣的戰心境強者也不能幸免於難,其他人豈有生還之理?即便能夠僥倖苟延殘喘,在這上百丈的地下能不能堅持過兩天都成問題,想要逃出來,簡直就是痴心妄想。

「我不走,」念歌倔強地搖了搖頭,「他一定會出來的,我要第一眼就見到他。」只要有點見識的人,看到她那光芒閃爍的雙眼,聽到她語氣中透出的那份執著,都會得出相同的結論:此時的她,已經深深地陷入到一種近乎妄想的偏執之中,如果繼續任其發展,一旦妄想破滅,輕則元氣大傷大病一場,重了的就會心志失常,從此變得瘋瘋癲癲。

岩伯是殺手出身,見多識廣,當然看得出念歌此時的情形,心中一急,就要強行把她從此地帶走,突然只見後者神色一動,臉上現出如花般的笑顏,不顧地上遍布的碎石,一路向著遠處的空地跑去。

「他馬上就要出來了,他從來不對我說謊的,他果然沒有說謊。」念歌歡快地叫著,堂堂的戰罡境高手,居然被腳下的石塊絆了一跤,卻全然不顧,爬起來繼續跌跌撞撞地向著目的地跑去。

「小姐……」岩伯心急如焚,急忙施展輕功跟了上去,剛走出幾步,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無比的氣息從地下傳來,接著一道耀眼的光華閃電般射出地面,在空中一個盤旋,突然化為一個身材異常高大的年輕人,緩緩落到了地上。

「哥!」不等落穩,香風撲面,一條纖細的身形已經一頭撲進了雷烈的懷裡,兩條柔軟細嫩的手臂迸發出驚人的力量,緊緊抱住他,再也不肯放手。

「你怎麼現在才出來,我都等了你七天了,大家都說下面不可能有人活著了,可我知道,你一定不會騙我的,你說了會回來找我,你一定會回來的……」念歌又哭又笑,語無倫次地說著,雙臂卻緊緊環抱著雷烈,生怕一鬆開,眼前的人就會消失不見。

「小妹……」縱橫西疆,殺人無算的刀魔,此時卻只覺得嗓子眼發堵,怎麼也說不出下面的話,胸中熱流激蕩,無處發泄,索性反手抱住念歌,就那樣將她抱離地面,而後身體飛旋,掄著念歌在空中轉起圈子來。這是念歌小時最喜歡的遊戲,在她的身體還沒有差到禁受不起的時候,每一次遇到只得高興的事情,兩人都是這樣慶祝的。

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空中,什麼思念,擔憂,辛酸,苦楚,全都在這一刻飛到了九霄雲外,雷烈心中暢快之極,也禁不住縱聲大笑,聲如龍吟,又好似金鐵交鳴,響徹雲霄,和小妹的笑聲相互輝映,引得一眾山民頻頻側目,雷烈卻全然不放在心上。

「那天我跳下懸崖,本以為必死無疑,卻不知從哪裡湧出來一股力量,居然掙扎著游出了那片激流,隨後就再也沒有了力氣,昏了過去,醒來時,已經是在師父的船上了。」雲華山下,一處臨時租住的簡陋屋舍內,念歌如同當年一樣,穿花蝴蝶般忙碌著,將一盤盤親手烹制的菜肴端到桌上,嘴裡還在嘰嘰喳喳地述說著自己這些年的際遇。

「師父說我和她一樣,都是至陰靈體,等我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問我願不願意拜她為師。哥,你還記得嗎?你當初和我說過,大秦十大強者中的冰雪仙就是和我一樣的體質,我要是能夠做她的徒弟,一定會前途無量,人家現在做到了呢。師父說,我的天賦還在她之上,用不了十年,就能達到戰罡境頂峰,進入戰心境也有至少九成的把握……」

她坐在桌邊,看著雷烈狼吞虎咽地吃著自己做出的飯菜,臉上禁不住露出甜甜的笑容。「哥,我想家了,我們一起回虎狼山,好嗎?」她輕聲說道。

雷烈放下碗筷,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眼中露出濃濃的寵溺之色。「好啊,我們這就一起回家,從今以後,誰也別想再欺負咱們。」雷烈淡然地說道。

「小姐。」兄妹倆正在閑談,刻意迴避開,給兩兄妹留下暢敘別情機會的岩伯推門而入,臉上帶著一絲苦笑。

「足下就是舍妹的師父吧?不知大架來此,有失遠迎,還請恕罪。」雷烈的目光並未落到岩伯的身上,而是看向了門外,沉聲說道。言辭雖然客氣,語氣卻不卑不亢。

人影一閃,一個身穿和小妹一模一樣白色宮裝的女子已經出現在房中,除了雷烈,不管是岩伯還是小妹,都全然未能看清她是如何進來的,好像她從始至終,就待在這屋子裡一樣。

「你就是雷烈?念歌的兄長?」冰雪仙人如其名,生得仙姿玉骨,卻渾身散發著一股如萬年冰山般的冰寒氣息,說話的聲音也如同千載玄冰,令人從骨子裡感到發冷。「年紀輕輕,有這份造詣,也算得上是不錯了。」

凜然如刀的氣勢從雷烈身上透出,在體外化作無形的鋒刃,毫不相讓地迎上了冰雪仙散發的寒氣。「冰仙子過獎了,雕蟲小技,豈能入得仙子的法眼?」雷烈淡淡地說道,神色間卻全然沒有半點謙恭的意思。

學無先後,達者為尊,對於武者來講,除非彼此有師門或者血緣上的關聯,否則任何時候都是以實力排地位的。雷烈和冰雪仙無親無故,兩人如今都是戰心境,看在小妹的面子上,雷烈固然可以叫後者一聲前輩,但一定要平輩論交,卻也是誰都挑不出理來。

武功到了他們這個層次,早已對身上的氣息收放由心,否則雷烈如今就是一柄人形神兵,每時每刻都在向外散發銳金之氣,豈不是沒人能夠接近身邊了?冰雪仙一進屋就擺出一副冰山的樣子,分明是想來一個先聲奪人,不管她這樣做出於什麼目的,雷烈都不能示弱,否則必定會讓自己的意志威能出現破綻。

「師父……」他們這兩邊針鋒相對,念歌不禁大急,剛叫了一聲,便被打斷。

「念歌,」冰雪仙一邊比拼著氣勢,一邊對徒弟說道:「收拾一下東西,馬上跟我回帝京。」語氣不容置疑,久居上位的威嚴顯露無遺。

「抱歉,舍妹哪裡也不會去。」雷烈寸步不讓,原本發散開的氣勢突然凝聚為一束,化作一柄如有實質的透明長刀,在空中微微一頓,隨即向著冰雪仙激射而去。

「轟!」雖然並沒有真正發出響聲,岩伯和小妹的耳中和腦海卻彷彿響起了一個炸雷,四下散溢的威壓,讓兩名戰罡境高手幾乎透不過氣來,小妹的功力較弱,更是不堪,悶哼一聲,身體已然是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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