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死士 第四十六章 兄弟(下)

新訓營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和名次掛鉤的,每天訓練結束,會有專人統計出所有人這一天的成績,進而決定第二天將會得到的待遇:挑選搏殺對手的優先權,選擇銳士營提供的武器的次序,每一頓的飯食的數量和質量……這些在外界微不足道的東西,在這座營地里卻成了決定生死存亡的重要因素。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競爭對手,為了得到更好的名次,人們會毫不猶豫地踩著其他人前進。殘酷的環境,讓他這樣的熱血少年也開始變得為自己打算起來,在這座營地里,他唯一信賴的,只有自己的盟友。

雷烈飛身躍起,落到了九葉樹頂,探手從上面摘下了兩片樹葉,隨後飄身落下。就在雙腳落地的一刻,他的臉色突然一變,兩眼在同時眯成一條細縫,有質無形的殺氣隨之釋放出來,牢牢籠罩在從兩人身後樹林中躍出的人影身上。

「不要誤會,我沒有惡意。」來人是名高大的青年,如同刀削斧刻般的臉上,卻帶著一絲不應出現在這種充滿陽剛的相貌上的狡黠,此時被雷烈的殺氣鎖定,就彷彿被猛虎逼到角落的羔羊,一雙手高高舉起,全身僵硬著,滴滴汗水從額頭落下,似乎生怕後者下殺手。

是新訓營的成員,但雷烈並不知道他的名字。在這座營地裡面,每一個人都在為不被淘汰,能夠活下去而努力掙扎,除了自己的小團體成員,人們對別人唯一關心的就是他們的實力和弱點,卻絕不會去注意這些人的姓名。

「呼!」如同一陣微風拂過,足以把膽小的人逼得心膽俱裂的殺氣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雷烈手裡拿著兩片樹葉,面對著青年緩緩向後退去:「九葉樹就在那邊,取了樹葉馬上走,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我會離開的。」青年忙不迭地保證著,同時緩緩向九葉樹移動:「你們有兩個人,每一個的武功都在我之上,我有腦子,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還想著做什麼蠢事。」他的身體突然如同坐上火箭般竄射而起,轉眼就衝到了九葉樹的頂端,卻並未停留,在摘下一片葉子後直接落到了樹的另外一邊,而後全速向著對面的樹林激射,頃刻之間,已經消失在叢林之中。

「我們走。」直到確認那青年走遠,雷烈才把手裡的樹葉交給秦威,那青年雖然主動示弱,卻並不能讓他放鬆警惕,常年在山中和凶獸野獸打交道,讓他對於危險事物的直覺敏銳無比,那個看起來無害的青年,給他的感覺卻是比不下於面對多數凶獸時。

從九葉樹的所在到營地,不過三十幾里的山路,對於戰氣境的高手來說並不算遠,全力趕路的情況之下,甚至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兩人腳下加速,片刻後已經到了之前的岔路口,卻被迫停下了腳步:在兩人前方的必經之路上,兩個可以拳頭上跑馬,胳膊上站人的大漢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腳步聲響起,又有兩人從他們身後的樹叢中走出,截斷了他們的退路。

「九葉樹就在我們身後,」雷烈沉聲道:「放我們走,留一分情面,日後好相見。四比二,你們的優勢並不算大,別逼虎跳牆。」雷烈和秦威一直保持著訓練前兩名的戰績,四個對手雖然在數量上佔優勢,真要打起來卻未必會佔到便宜。

「動手!」一名大漢高聲叱喝著,四個人驟然間化作四道流光,在幾乎同一時刻沖了上來,掌風呼嘯,勁氣縱橫,牢牢地封鎖住了雷烈兩人的所有退路,與此同時,一條人影如同捕食的巨鷹般從天而降,兩隻利爪挾帶著嘶嘶厲嘯,向兩人的頭頂抓落下來。

五比二,這幫人居然聚齊了五個人!

如果不是在這種狹窄的山路上,處在人數劣勢的雷烈和秦威完全可以憑藉輕功和游斗術與對手周旋,進尋覓脫身的機會;如果沒有第五個人的出現,他們完全可以抵禦住對手的第一輪攻擊,甚至以一人負傷為代價,讓另外一人衝出包圍圈,進而內外夾擊,打破對方的包圍。但此時此地,在對手精心的布置下,他們的迴旋餘地被壓縮到了最小,而更為要命的是,這五個本來只有戰氣境二層的武者,如今表現出來的實力,卻都在戰氣五層以上!

雷烈眯起的雙眼中寒光爆閃,儘管不願意暴露自己的真正實力,此時的局面卻由不得他不這樣做——與可能招致的懷疑相比,近在眼前的危機無疑是更加緊迫,如果雷烈這時還想著藏拙的話,唯一的結果就是和秦威一起死在對方的手裡。

衝天的氣勢升騰而起,轉瞬間就充斥了直徑三丈之地,山一樣的威勢重重壓在圍殺對手的五人心頭,氣勢洶洶的五個人剎那間變成了面對猛虎的綿羊,鬥志和勇氣迅速滑落,行動時彷彿背上了千斤重擔,速度隨即慢了下來,圓滿的攻擊隨之出現了一絲破綻。

聚元術,大秦皇室的壓箱底絕學,可以在短時間內把自身實力提升兩階,並且最大限度激發身體的潛力,對於戰氣境的使用者來說,還有附帶的一樁功用,就是藉助一剎那間凝聚全身精血爆破出來的力量,模擬出只有戰罡境高手才擁有的勢。施展這種秘術的代價極為高昂,使用者不僅在使用一刻鐘之後會失去所有的力量,直到一天後才能慢慢恢複,並且會元氣大傷,除非達到戰意境,否則一生中最多能施展三次。

「走!」秦威吼聲如雷,在散發出驚人氣勢的同時連出三掌,排山倒海的掌勁洶湧而出,天上和正面的三名對手頓時如風裡稻草般被拋飛出去,不等他們的身體落地,秦威已經轉過身去,雙掌齊齊擊出,和身後兩人的拳頭撞擊在一起,轟然震響中,三條人影同時向相反的方向倒飛而出。

「快走!」鮮血如箭般從嘴裡噴出,秦威卻全然不顧,一邊含糊不清地喊著,身體卻大步向前,又是兩記掌風脫手飛出,向著在空中一個翻滾,再度飛撲過來的對手轟去。

「當我是兄弟就走,留住命,替我報仇!」再一次轟飛從空中撲擊而來的對手,秦威的口鼻都在汩汩地向外流著鮮血,聚元術雖然可以提升功力,激發潛力,卻絕不是萬能的,在連續數次擊退了功力高過自己的對手之後,秦威已經是油盡燈枯,只要再加上最後一根稻草,就可以把他壓垮。

雷烈的心底突然好似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秦威口噴鮮血卻依舊豪勇向前的樣子,迅速和前世一個熟悉的身影重合——那是阿路。當年的他,因為一點小事而被一群地痞無賴圍攻,而他卻恪於師訓,無法顯露武功,正是這個人人看不起的小混混,義無反顧地擋在了他的身前,當後者身中數刀,卻不肯後退時,也是這樣喊的。

「吼!」低沉而憤怒的咆哮突然從雷烈的喉間響起,直徑數丈之內的空氣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攪動,開始隱隱地扭曲翻滾,一股殘暴凶狂的氣息隨之充斥了這一區域。好不容易擺脫了秦威製造的勢影響的五人,頓時陷入到更大的夢魘中,好像獨自一人面對著一頭可以毀天滅地的史前巨獸,又好像屠夫面前待宰的羔羊。

在屠戮了上百人之後,雷烈終於領悟了七殺刀法的刀意,滔天的殺氣已經被凝練得有若實質——按照師門的記載,這種近乎實質,可以自如操控,進而影響對手心神意志的殺氣,被稱作煞氣。

「七殺刀出,風雲變色,煞氣凝結,神鬼辟易。」在這狂暴如怒潮的殺氣衝擊下,五個殺人如麻,堪稱亡命之徒的對手禁不住心驚膽寒,十分的勇氣和鬥志,剩下的最多不超過三分,雷烈緩緩逼近的身影,在他們的眼裡已經變得和地獄魔神般恐怖。

「噗!」秦威又噴出一口鮮血,再也堅持不住,身體搖晃著向地上倒去,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攙住。

「好兄弟,真的謝謝你,」雷烈把秦威扶到大樹旁坐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擔心,安心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了。」被他煞氣所懾的五人獃獃地站在原地,卻沒有一個人敢於出手。

「你,傷我兄弟最重,你,第一個要死。」雷烈轉過身,看著那連續從空中發起進攻的對手,輕聲說道:「殺你,一招就夠了,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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