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舊日庭院

風吹得白玉蘭樹葉子輕動,楚懷賢在這樹下把小初又抱得緊一緊,小初往楚懷賢懷裡貼一貼。有了兩個孩子的人,在這樹下纏綿起來。

小初神思恍惚把往事從前到後想一回,說不出是幽然還是滿足,長長的低嘆一聲,低低地道:「公子。」

「我在這裡。」楚懷賢含笑,在風中撫著小初的頭髮。

笑聲嘻嘻哈哈傳來,豫哥兒和驥哥兒一起來了。小初要離開,楚懷賢不放她:「兒子們,怕什麼。」這樣說著,把小初只放開一些,還是半摟著她肩膀,一起看兒子們過來。

兩根竹馬拖拖拖,豫哥兒和驥哥兒轉過亭子,笑哈哈地揚著手跑過來。楚懷賢露出笑容:「兩個兒子差不多大是對的,他們兩個人可以做個伴。」

吵了再好,好了再吵,整天在一起玩。

「豫哥兒就不像個哥哥,驥哥兒又太拿他當哥哥看,成天學他說話,恨不能每句話又要和豫哥兒的一樣,又要搶在他前面說。」

小初說到這裡,兩個兒子奔到面前:「看我的竹馬,我的好?」

「我的最好。是叔叔做的。」

楚懷賢乾脆地道:「找叔叔玩去。」豫哥兒和驥哥兒笑嘻嘻跑走了,風中傳來他們的說話聲,是大些的豫哥兒先說出來的:「他們自己玩,不帶我們。」

「那我帶你玩。」驥哥兒的聲音彷彿是還伴著點頭,豫哥兒一聽就不幹了,聲音中也能聽出來他小臉又黑了:「是我帶你玩,我是哥哥。」

三歲的驥哥兒不讓:「那你。」停了一下,才接上來道:「剛才吃點心,你多吃一塊。」驥哥兒指責:「你不是哥哥,你是弟弟,對吧!」

楚懷賢和小初互相看著笑,楚懷賢對小初道:「這不省心的兒子,是你這不省心的人生出來的。」

「一半是你的。」小初笑眯眯,挽著楚懷賢手臂。楚懷賢帶小初回去:「咱們自己玩去,給祖母生一個省心的。」

夫妻兩個人笑逐顏開互看:「沒孩子,是你的原因吧?」

「一定是你。」

「以前這兩個來得快,是怎麼來的?」

「你好好回想回想,想起來有獎。」

風中,傳來他們這樣的低低對話聲……

楚太傅還在官位上,他回來是個大轟動。從當天開始,送貼子送東西的就無數。第二天,是親戚至交們來拜;第三天,城裡城外的人都來拜。

太傅大人見的不多,餘下的,給楚懷賢去見。小初也不能倖免,楚夫人也覺得累,女眷們給小初去見。

有句話說「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小初坐在這些夫人們中間,就難免要促狹地想起自己當年賣花時。她有時候想,對著別人羨慕的眼光,就是衣錦不夜行了?

回來足有五、七天,是見客拜客不得閑。轉眼就是秋涼,小初叫上小意:「去看看五嬸,讓人接她來總是不來。」

小意道:「五嬸說,你現在不一樣,怕給你丟人。」

出門來,孫二海是興奮的:「以前的那酒樓還在?」小初白眼他:「你當年追我的地方還在不在?」

孫二海好似沒看到小初的眼神:「在,我對那掌柜的說,你這是什麼地方,是當年楚少夫人落難時的地方,你說,要不要圈起來留你以後回想?」

小初和小意一起板起臉:「真以為你是媒人嗎?趕你的車吧。」

越近當年舊地,小初越有感觸。和楚懷賢的一切一切,像是天生如此。

村莊,街道,田地,還是當年的舊模樣。只有楚少夫人林小初,變得不能再變。舊衣遮體的賣花姑娘,現在是衣著錦繡的人上人。

馬車前跟著兩個家人,多福多壽留在京中,進財帶著一個人,跟著小初出來。馬車在小初的舊房子門前停下來,進財下來請小初:「進去看看?」

「這房子,已經賣了。」小初不無傷感。進財笑容滿面:「公子又買了下來。」小初和小意一起驚喜萬分,一起伸頭出來:「什麼!」

小意抱著頭:「哎喲,姐,你碰到了我。」小初疼的淚水出來,卻還在笑:「小意,你也碰到我。」

一個車門就那麼大,兩個人一起伸頭出來,碰不到才怪。

既然是自己的,小初欣然和小意下來看。院子里那株桃樹也還在,小意手扶著樹又想到生地:「這樹是生地哥種的。」

「你姐夫不是讓人去查過,軍中沒有叫生地的這個人。」提起來生地,小初黯然,又展顏一笑:「不過你放心,你姐夫又讓人查過歷年陣亡的名單,也沒有生地。」

小意聽到沒有找到時,已經哭了好幾場,現在再聽,又眼淚清汪汪,固執地道:「不會,他一定還在。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小鬼,你別和我吵,在我心裡呀,也覺得他是一定在的。」小初心裡還有一句話沒有說,要是生地改了名字,那或許他還在,就或許他在陣亡名單上。還有最壞的,就是有些士兵陣亡後,是連個表彰都沒有的。

舊院子桃樹都是乾淨的,進財道:「從回來,公子天天讓人來打掃,候著少夫人和小姑娘回來看看。」

馬車從人進村,難免有驚動。時值下午,錢媒婆睜著睡眼從自己院子里出來,對從院門前走的孩子們道:「吵什麼吵,你們不睡覺,小泥腿子們,老娘還要睡覺呢。」

小初忍無可忍微笑一下,有時候思念這裡,錢媒婆的罵聲也是在思念中。今天睹舊物,又聽到這舊罵聲,小初深深的吸一口氣,果然回來了。

這一口氣剛吸到一半,錢媒婆誇張的叫聲響起來:「哎喲。」伴著這一聲哎喲的,還有她肥胖的雙手拍在大腿上「噗」地一聲,小初和小意咧著嘴笑一笑,聽錢媒婆大步奔過來,是歡天喜地如見親人:「少夫人回來了,哎喲,是真的。少夫人呀。」

人只奔到一半,話也只說一半,錢媒婆的哭腔出來了:「要知道我天天想夜夜盼,我想著你呀。」

小初和小意都是忍俊不禁,看著奔出自己院子,往這邊院子里奔的錢媒婆奔到這門口,忽然愣住了:「孫……孫二海?」

錢媒婆正要洶湧而出的淚水,全被看到孫二海身前家人的衣服,手執馬鞭在這裡,給嚇了回去:「老孫。」

孫二海站在秋高氣爽的天氣里,靜靜地不驚不怪地看著錢媒婆抖動著臉上肥肉擺出不相信的表情:「是我。你好,錢家的。」

孫二海此時的斯文,大大的減輕了錢媒婆心中驚訝。她迅速地看一看小初姐妹,立即明白過來。趕快又把眼淚擠出來,奔著小初而來:「啊,少夫人吶……」

小初和小意低聲道:「我對你說二官人哭像小曲子,你聽她,就是了。」

高亢的,可以趕上秦腔。

「少夫人吶,你總算回來了,要知道我呀,是想死你了。」錢媒婆這樣哭著,把小初和小意哭得身上發冷。小初撫著手臂:「這院子里,怎麼比家裡冷呢?」

聲音雖然喃喃,錢媒婆也接上話,把眼淚一擦立即是笑臉:「那是那是,這裡再好,不如楚家好。」

小初不看她,只往五嬸院子里看:「怎麼沒有人出來?」錢媒婆正搶著要說話,進財躬身道:「我去看看。」

錢媒婆趕快搶了一句話,是滿面堆笑:「這個小管家真是不錯。」聽小初皺眉吩咐:「不要驚嚇人。」錢媒婆又趕快跟上:「小管家,少夫人讓你不要嚇人。」然後嘖嘖:「這樣威風的管家,我見到都是怕的。」

進財來到五嬸家裡,是極客氣的叩一聲門:「請問,有人在家嗎?」聲音不高不低地問了兩聲,都沒有人答應。

孫二海就知道是這樣,跟在後面過來對進財道:「你看我的。」對著門上踹兩腳,扯開嗓子喊:「有人沒有?收稅的來了。」

進財笑得前仰後合,在孫二海肩頭上捶一拳:「真有你的,老孫。」小初帶著小意急急進來,一起怪孫二海:「你又胡鬧!」

剛才凶神惡煞地孫二海,立即變成小綿羊,面上帶著委屈,退到了一旁的馬車旁。對著秋風的他,似乎是極傷心。

他這一下子真管用,五嬸從裡面急急出來:「來了,來了,是哪一位呀?」出來一看,五嬸當時就愣住了,停在那裡一動不動。

隔著籬笆門站著的小初和小意一起流下眼淚,哭著喊一聲:「五嬸。」五嬸也是雙手在自己身上一拍,口中「哎喲」一聲,急忙來開門:「小初小意,是你們回來了。」

錢媒婆趁這個時候來到孫二海身邊,對著他冷笑:「老孫,你現在威風。」還會裝委屈,錢媒婆看著,眼珠子快要掉下來。

這還是以前那個,在街頭上叱吒風雲的孫二海嗎?

孫二海笑嘻嘻:「錢家的,混口飯吃,你不必多說。」

五嬸已經打開院門,面對貼過來的小初和小意不敢親近。低頭看看自己的舊衣服,五嬸道:「別弄髒你們的繡花衣服。」

小初和小意不管不顧,一左一右地挽住她,爭著問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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