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亂批古人

楚少夫人突然如此愛學,沒有過幾天,楚少傅也知道了。他撫著鬍鬚對楚夫人道:「聽說豫哥兒娘最近變了許多,能把她的性子擰得好些,也算是不容易。」

楚家對於小初,其實不能算是不關注。楚少傅又對楚夫人道:「看了她一年多,這個孩子倒也是有些氣節。不是那市井裡的人。」

「你兒子會相中市井裡的人嗎?」楚夫人和楚少傅調侃:「他也是看了她一年多,這才慢慢喜歡上她。只是我不明白的是,能喜歡到那個樣兒的,是為著什麼?」

楚少傅一笑:「你我老了,才不明白這樣的事情。想我年青時,有一個同窗也是這樣,後來他跳了江,那姑娘也抹了脖子。」

燭光下,楚少傅難得有心情推敲這樣的事情:「是為著什麼,他跳了江?」這陳年舊事情,讓頭腦里全是公事的楚少傅好想了一回,最後對含笑看著自己的楚夫人道:「我竟然記不起來。」

楚夫人很少見到丈夫這樣,一笑道:「人家那是兩個人有情,家裡不答應。你兒子那時候,是他一個人有情,豫哥兒娘可沒什麼。」楚少傅想想也是,正要說話,楚夫人又道:「你不信,自從兒子說要納她為妾,我就一直在看,看來看去,見不到豫哥兒娘有多喜歡他。」

「這,多少也算是穩重吧。」楚少傅權且給小初下了一個好的結論。不過他也贊成楚夫人的說法:「我以前也是仔細觀察過,她對懷賢沒什麼,我才答應讓懷賢納妾。」

楚夫人笑吟吟,也能明白丈夫的意思:「沒什麼也有沒什麼的好處,至少不會兩個人如膠似漆得,弄得兒子昏頭昏腦。」

「他吃了那一次虧,現在倒不昏頭昏腦。」楚少傅對兒子還是滿意:「就是對豫哥兒娘還護得跟什麼似的,我有時候看在眼裡,只想捶他一頓。」

當公婆的,有時候看著孫子,也想表示一下疼媳婦。只是楚懷賢攔在中間攔成了習慣,讓楚少傅有時候只想對兒子不客氣。

楚少傅不知道小初看的全是做菜的書,雖然山家清供等書在歷史上在名氣,可是從實用角度上來說,是做菜的一本可以賞玩的書。

隔了兩天,梅花初開。少傅大人往園子里來,走到梅林外,聽到裡面有歡笑聲。讓跟著他的家人退後,楚少傅自己走過去,果然看到是楚懷賢夫妻兩個人在梅林里。

還沒有下雪,梅林中風不大,乾淨的地面上擺著矮几和矮凳。香風氤氳中,楚懷賢手駐著紅色矮几在笑,正對著自己的妻子興緻勃勃地道:「再說再說。」

小初是站著,她清一清嗓子,一本正經地道:「三從我才說過,下面是四德。這第一條不通不通。」楚少傅也站著想要聽聽,看豫哥兒娘最近勤學,對四德有什麼新的說法。

「這第一,婦德,真是奇怪,怎麼就沒有男德。」楚懷賢哈哈大笑,楚少傅在外面氣白了臉,見兒子笑得開心,要不是還想聽下面的話,早就進去給他一個巴掌,把他臉上的笑打下來。

不知道公公在外面的小初,正在高談闊論得痛快。由著楚懷賢自己笑,她走上兩步手扶著花枝,又揚眉道:「難道只有婦德,天底下的男人就不要品德了?這話不通。再說女人只有品德,個個像無鹽,肯娶的人還是少?」

「我輩俗人,都不是取無鹽的齊宣王。」楚懷賢更是樂,手指著小初道:「下面呢,再批再批。」小初精神更足:「下面婦容,也不通。女為悅已者才容,不悅已經者給他一個大鬼臉看看好了。」

楚少傅在外面幾乎在咬牙了,再看自己的兒子,笑得就更暢快了。

「唉,說起來婦言,就更不對了。子都曰過,女子無才便得德,沒有才,哪裡能言得出來。」小初開始嘆氣:「把功放在最後就更是大錯,女人不能自立,德言容全都沒有。」

楚少傅怒氣沖沖走回來,把外面候著的家人嚇了一跳:「老爺,您這是怎麼了?」楚少傅臉紅脖子粗的回去,走開十幾步,狠狠對家人道:「把那個孽障給我喊來。」

梅林中楚懷賢正在大笑罵小初:「沒看幾本書,你誰都敢批。」笑過抱著小初叮囑她:「只對我說說取樂就算了,對著別人,你可別說。」小初一臉壞笑:「我只對公主說。」這幾句話是小初原本想對公主說的。

「我就知道你要外面歪批去。」楚懷賢凝視小初,柔聲道:「不要說,說了看人笑話你。」覺得這一句力度不夠,楚懷賢又加了一句:「把豫哥兒也笑話了。」

夫妻正在說話,家人進梅林里來:「公子,老爺讓你去。」

丟下小初,楚懷賢來見父親。楚少傅沒有回房,他氣得胸中堵著,不把這一口氣出去,他哪裡也不想去。

站在最近的軒亭上,楚少傅陰沉著臉等楚懷賢來。見他春風滿面,春風滿是眉梢地上來,上前一步走上去。楚懷賢剛笑著躬身:「父親喊我?」臉上「啪」地一聲響,挨了楚少傅狠狠一個巴掌。

楚懷賢被打愣了,不明白是為什麼的他趕快跪下來:「父親息怒。」再低頭想一想,還是不明白,就仰起臉來對著父親看了一眼。

這一眼看到父親臉上沉鬱著火氣,是真的動氣了。可是沒有動氣的事情才對?

楚懷賢正想著,楚少傅抬起腳來又給了他一腳,罵道:「眼裡沒有祖宗沒有聖人的東西,什麼樣的話你都能聽!」

楚大公子是個聰明人,他把楚少傅揚起的鞋底上泥土看在眼裡,還看到上面沾著一朵白梅花瓣。

「父親,您剛才聽到什麼?」楚懷賢心中有些明白,趕快再問一聲。楚少傅見他已經知道,就不再打他。哼上一聲在軒廳上踱步,再慢慢道:「女子無才就是德,這是聖人的訓誡。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也是聖人的訓誡。我聽說豫哥兒娘最近在念書,你把女四書給她看看,讓她好生學一學,不要總是說起話來,洋相百出!」

楚懷賢趕快道:「是。」軒廳外站著偷聽的小初大氣兒也不敢喘,她是去看湘芷經過這裡,無意中看到的。

歪批古人被公公聽到,小初害怕得很。廳上楚少傅還在罵楚懷賢:「她糊塗,你也糊塗了不成!聽著還挺喜歡。」小初只看楚懷賢臉上的那一個巴掌印子,還有他身上挨的那一腳。楚懷賢今天穿的是一件淺色衣服,楚少傅剛從梅林中踩過泥土而來,這一個鞋印子就分外地明顯。

小初在外面無比內疚,無比心疼的看著楚懷賢,同時在心裡祈禱自己的公公趕快訓完。

足足過了有半個時辰,楚少傅才把兒子罵完,才覺得自己心裡出氣。最後甩一甩衣衫,又瞪了楚懷賢一眼,嚴厲地道:「以後再讓我聽到一個字,我先對你動家法。」

楚懷賢也一個字不敢說,只能後悔自己和小初狎玩太不注意。躬身送父親走開,剛長長吁了一口氣,聽身後腳步響,小初雙手提著裙裾,奔過來就彎腰幫楚懷賢擦身上的鞋印子,再不無後悔的道:「以後咱們說話,還是在房裡說吧。」

「對著公主你也別說了。」見小初這麼擔心,楚懷賢又想笑了。安慰道:「沒事兒,父親罵過了,就不會再說。」

楚少夫人的現代理念,與古人的理念,是時時地在衝撞中。

挽著楚懷賢的手臂,兩個人回房去。挨打的人是楚懷賢,委屈的人是林小初。她又迸出來一句:「我還沒有批二十四孝呢。」楚懷賢忍笑:「二十四孝不許你說。」小初哼一聲:「那裡面也有許多不通的地方。」

剛說過,小初立即左右前後一通看。看不到有任何人在,這才長長鬆一口氣,對楚懷賢道:「剛才嚇死我了。」公公沉著臉的樣子,讓本來從心裡就怕他的小初更怕他。

小初也有害怕的表情,楚懷賢又想笑了。把小初往懷裡一摟往房中去,這一次更是鄭重地交待:「所以你,還是得聽我的。」

「誰對就聽誰的。」小初還是搶回一半的夫妻制導權,再對著楚懷賢嫣然一笑:「回去我給你換衣服。」再揉一揉楚懷賢被踢的地方:「痛不痛,我給你揉。」

第二天去看豫哥兒,家裡人都在楚老夫人房中,在家裡住著的湘芷也在。她給豫哥兒做了一個小帽頭子,豫哥兒戴著正扶著榻沿兒在亂走動。

「湘芷,最近還做些什麼?」楚少傅開了口,楚二夫人趕快搶著回:「她在家裡幫著做活,可憐的很,那個姓韋的,要是在軍中不行,還是讓他回來吧。回來至少湘芷還有丈夫。」

楚少傅淡淡地道:「出嫁從夫,既然讓他去了,沒有個名堂就不要回來。」楚二夫人提起來這事她就傷心。讓韋去華離京她要罵他不好,韋去華要在京里,二夫人也是一樣不覺得他好。現在家裡,也只有女兒的事能讓二夫人藉機當眾傷心一回。她道:「這樣好像沒嫁一樣,孤零零的一個孤魂野鬼。」

「未嫁就從父,在家裡安心呆著。」楚少傅把這一句話說完。楚懷賢和小初都心裡清楚,明白意指何處。

因楚少傅說了這幾句話,房中有些沉悶。楚老夫人是心疼湘芷,因為二夫人說話,她就不作聲,別人一概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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