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基地的尋找 第十章 戰端

由於某個或數個如今已無人知曉的原因,銀河標準時間的基本單位——「秒」,被定義為光線行進二十九萬九千七百九十二點四五八公里所需的時間。以此為基準,再將八萬六千四百秒定為一個銀河標準日,三百六十五個標準日定為一個銀河標準年。

可是為什麼選取二十九萬九千七百九十二·四五八?八萬六千四百?三百六十五?

倒因為果的歷史學家答稱這是因為傳統;神秘主義者、玄學宗師、數術上、形上學家則一致認為,這是緣自數字間某些繁複的神秘關聯;另有極少數人堅信,由於誕生人類的那顆行星,它的自轉與公轉周期是最早的計時單位,因此上述的數值一定源自於這兩個周期。

然而,沒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

姑且不論真正的答案究竟為何,且說基地的巡弋艦「侯伯·馬洛號」,與卡爾根「無畏號」所率領的分遣艦隊遭遇,由於拒絕後者的搜索隊登艦,遂被轟成一團齏粉。這個事件發生的日期,是銀河紀元一二四四四年一八五日——自出身於「坎伯王朝」的銀河帝國開國皇帝登基那一年算起,一萬二千四百四十四年之後的第一百八十五天。而這一天也可記為謝頓紀元四五七年一八五日——根據謝頓的生年作為基準;或者是基地紀元三七六年一八五日——以基地的創建作為基準。而在卡爾根,這一天則是第一公民紀元四十六年一八五日——以騾自封為第一公民那一年作為基準。當然,不論是哪一種紀元,為了方便起見,一律採用相同的「日數」,而不是從基準事件發生的日期算起。

除此之外,在銀河系的數千萬個世界中,每一個都根據鄰近天體的運行,而定出各自的「當地時間」。

然而,不論是採用哪一種紀年系統——銀河紀元一二四四四年一八五日、謝頓紀元四五七年一八五日、基地紀元三七六年一八五日、第一公民紀元四十六年一八五日,或者其他任何紀元——後世史家討論到「史鐵亭戰爭」的時候,都一致公認這一天就是戰爭爆發的日子。

不過對於達瑞爾博士而言,上述這些數字完全沒有意義。他只清楚記得,今天是艾嘉蒂婭離開端點星的第三十二天。

這些日子以來,讓達瑞爾能保持鎮定,不至於輕舉妄動的原因,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了解的。

但是愛維特·瑟米克卻認為他猜得到。他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常常喜歡自嘲,說自己的神經梢已經鈣化,因此腦筋僵化而不管用了。他毫不介意別人低估他的能力,甚至總是主動嘲諷自己老態龍鍾。然而事實上,他的視力如常,幾乎沒有衰退;心思也依舊精明世故,絲毫沒有遲鈍的跡象。

現在,他噘了噘緊抿著的嘴唇,然後開口說:「你為什麼不採取行動?」

這句話灌入達瑞爾耳中,猶如一記晴天霹靂。他打了一個顫,粗聲問道:「我們說到哪裡了?」

瑟米克以嚴肅的目光瞪著他道:「你最好幫你的女兒想想辦法。」他又張開嘴巴,露出兩排稀疏的黃板牙。

可是達瑞爾卻用冷靜的口氣說:「現在的問題是,你能不能弄到一個有效範圍符合要求的『塞美斯—莫爾夫共振器』。」

「唉,我說過我可以辦得到,可是你根本沒聽見……」

「我很抱歉,愛維特。如今的情況是這樣的——我們現在所做的這件事,跟銀河中每一個人都有切身關係,它的重要性遠超過艾嘉蒂婭的安危。即使有例外的話,也只有艾嘉蒂婭和我兩個人而已,而我願意為絕大多數人著想——那種共振器到底有多大?」

瑟米克露出茫然的表情:「我不知道,但是你可以在目錄里查到。」

「大概有多大,一噸?一磅?還是有整條街那麼長?」

「喔,我還以為你問的是精確尺度。它是個小玩意,差不多只有這麼大。」他比了比大拇指上面那一節。

「好吧,你能不能製造出像這樣的裝置?」他攤開擱在膝蓋上的活頁簿,在上面迅速畫出一幅草圖,然後把它交給老物理學家。

瑟米克露出了不解的表情,然後吃吃笑出聲來。他說:「你可知道,像我這種年紀的人,腦細胞全都已經鈣化了。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達瑞爾遲疑了一下。這時候,他真恨不得能把鎖在對方腦中的物理知識據為己有,這樣他就不必費心解釋自己的想法。可是這種幻想根本無濟於事,他必須開口向對方解釋才行。

瑟米克聽完之後,搖著頭說道:「你需要利用許多超波中繼器,只有這種裝置的響應速率才夠快,而且需要很多很多。」

「但是這種裝置的確可以造得出來?」

「嗯,當然。」

「你能不能幫我弄到所有的零件?我的意思是說,不至於讓任何人說話?就說是你的研究工作需要。」

瑟米克揚起上唇,回答道:「不可能一次申請五十個超波中繼器,我一輩子也用不到那麼多。」

「別忘了,我們如今是在進行一項防禦計畫。不過,你能不能想一個比較不敏感的借口?我們有充足的經費。」

「嗯——也許我可以想得到。」

「你能把整個裝置做得多小?」

「超波中繼器可以使用微型的……導線……晶片,還有……老天,總共有好幾百個電路。」

「我知道,告訴我有多大?」

瑟米克用兩隻手比了比。

「太大了,」達瑞爾說,「我需要把它掛在腰際。」說完,他將草圖慢慢揉成一團,等到整張紙變成一個堅硬的小球之後,才把它丟進煙灰處理器中。紙球立刻化成一團白熾的光焰,所有的分子在一瞬間被分解殆盡。

他突然問道:「誰在門口?」

瑟米克俯身面向書桌,看了一下叫門訊號上方的乳白色小熒幕,然後說:「那個年輕人,安索,還有一個人跟他在一起。」

達瑞爾用力把椅子拖到一旁,並且說:「瑟米克,這件事情暫時不要對任何人提。萬一被『他們』發現,知道內情的人都會有生命危險,我們兩條命賭進去已經夠了。」

在瑟米克的辦公室中,裴禮斯·安索現在是所有活動的焦點,他的青春活力甚至還傳染了辦公室的主人。安索穿著一件寬鬆的夏袍,在這間靜謐悠然的房間中,他的袖子似乎仍隨著外面的微風起舞。

他一進來就忙著介紹:「達瑞爾博士,瑟米克博士——歐如姆·迪瑞吉。」

跟他一起來的那個人身量很高,有一根直挺的長鼻子,配合著他瘦削的面容,給人的印象很像傳統中的魔鬼形象。在安索引見之後,達瑞爾博士趕緊向他伸出手來。

安索又帶著一絲笑意,繼續介紹這位陌生人:「迪瑞吉是一名警官,」接著又意味深長地加上一句,「卡爾根的警官。」

聽到這句話,達瑞爾立刻轉身瞪著安索。

「卡爾根的警官——」他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然後問道,「而你卻把他帶到這裡來,為什麼?」

「因為他是最後一個在卡爾根見到令嬡的人——別衝動,老兄。」

安索得意的神情頓時轉趨嚴肅,他擋在兩人之間,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把達瑞爾攔住,然後再使勁將他慢慢按回椅子上。

「你想要幹什麼?」安索將一絡垂到前額的棕發向後一掠,然後一屁股坐上了書桌。他一面晃動著一條腿,一面用莫測高深的語調說,「我以為,我幫你帶來的是一個好消息。」

達瑞爾卻不理會他,直接問那名警官:「他說你是最後一個見到我女兒的人,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女兒死了嗎?請你立刻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心急如焚,臉色已經一片死灰。

迪瑞吉警官面無表情地答道:「他剛才說的是:我是最後一個『在卡爾根』見到令嬡的人。你的女兒現在已經不在卡爾根了,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

「聽我說,」安索插嘴道,「讓我直說好了。博士,剛才我的表演如果誇張了些,我願意向你道歉。你對這件事一直表現得不近人情,我都忘記了你還有感情。首先我要強調,迪瑞吉警官其實是我們自己人。他雖然生在卡爾根,不過他的父親是基地人,當年被騾徵到卡爾根去服役,我可以保證他對基地的忠誠。

「當孟恩的每日例行報告無故中止之後,第二天我就跟迪瑞吉聯絡上……」

「為什麼?」達瑞爾突然厲聲打斷對方的話,「我們不是早已一致決定,對於這個變化不要採取任何行動?你這樣做,會讓他們和我們都陷入險境。」

安索卻不甘示弱,同樣厲聲答道:「因為這場遊戲我比你玩得更久;因為我在卡爾根認識幾個自己人,而你卻沒有;因為我的一切行動,根據的都是更深入的情報。你能夠了解嗎?」

「我認為你已經徹底瘋了。」

「你願不願意聽我說?」

頓了一下之後,達瑞爾的眼瞼垂了下來。

安索噘著嘴唇,做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後才說:「好的,博士,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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