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弦不在飛船上,那種無所不在的壓迫感就消失了。
旅途漫漫,我無事可做,拿出一些影碟,可總是看不進去,腦子裡都是昨天的事。
大學時聽宿舍女生開過玩笑,我大概知道,昨天自己是怎麼了。當時那崩潰般的快感彷彿還殘餘著,想想都覺得難堪。
我還想起罵「禽獸」、「畜生」時,他震驚的表情。 當時沒太在意,現在才想起,他有半獸基因,還因為這點被哥哥嘲笑……
算了,不想了。我趴在沙發上,專心看影碟。硬撐著看了半個小時,只覺得頭暈腦脹,翻回目錄一看——《論智能社會與多種族繁衍的衝突和機遇》,難怪看不懂。
平平靜靜過了一天。到晚上的時候,我想跟外婆通話,剛打開設備,又關掉了——在外婆面前要打起全副精神,裝作若無其事,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沒心情。
肚子有點痛,到廁所一看,那個來了。我早早躺上床,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聽到些響動。我驚醒了,睜眼一看,艙門正被人緩緩推開。
我緊張得後背冒汗。上次被肯亞劫持還心有餘悸,難道有人潛入飛船想對我下手?
沒有燈,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熟悉的身形令我一怔。
穆弦為什麼半夜突然回來了?
我下意識閉上眼,不想讓他察覺自己醒著。
輕不可聞的腳步聲接近,他似乎在床邊站了一會兒,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了站在幽暗中的兩條光裸長腿——毫無疑問他把自己脫了個精光。身旁的床微微一沉,他躺了下來。
也許是夜色太幽暗太安靜了,他的出現,並沒有令我很緊張。我能清晰聽到他的呼吸聲,還有我耳後略顯急促的脈搏聲。
這時他的身形一動,我以為是要像平時那樣抱我,他卻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我眯著眼看過去,他的側臉在黑暗裡模糊一片,似乎正看著我雙腿的方向。
忽然,他把蓋在我肚子上的被子,輕輕掀起來,頭俯了下去。我全身一僵——難道他又要親那裡?
誰知他把鼻子貼在我的內褲上,用力嗅了嗅。
我突然明白過來,臉上陡然一熱——他鼻子那麼靈,一定是聞到了血的味道。
他不會連血也要舔吧!我頭皮發麻。
好在這時他已經替我蓋好了被子,重新躺了下來。
我閉緊雙眼,過了一會兒,忽然感覺到唇上一熱,他柔軟飽滿的唇幾乎是一碰即走。我全身都緊繃起來,又過了幾秒種,他又親了一下;然後又是一下。
如此重複了十來次,他終於沒了動靜,他的呼吸聲平穩悠長,似乎睡著了。
我的心頭忽然一軟,有點難過,也有些不知所措。他現在在想什麼?為什麼偷偷溜回來,睡在我身邊,似乎很隱忍很壓抑的吻我,卻淺嘗即止,什麼也不做?
這一覺竟然睡得格外沉穩,醒的時候神清氣爽。伸手打開床頭燈,我才猛的反應過來,可床的另一邊空蕩蕩的,他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我去了餐廳,在門口就聞到糖醋魚和口蘑湯的香味。莫林正在端菜。我飛快掃視一周,沒有其他人。
「我很喜歡這兩道菜。」我笑著坐下來。莫林替我鋪好餐巾,長長「呼」了一聲說:「今天你的心情總算好了?」
我疑惑道:「我有心情不好嗎?」
他「切」了一聲說:「你昨天一直是冰塊臉好不好!」又垂頭喪氣說:「你跟我們在一起過得開開心心的,可憐指揮官,每天要跟一堆臭男人呆在一起……」
我一愣,看來他不知道穆弦回來過。
**
一天很快過去,到了晚上,我平靜一天的心情,有些焦躁起來。那個的量也加大了,肚子有點疼,早早上床,睡得很沉。
半夜的時候,我忽然醒了,死活睡不著。
他今天會來嗎?會跟我談判嗎?
果然,在我非常精神的等了半小時後,門被推開了。我閉著眼聽他脫衣服、上床、躺下。突然,,肚子上卻一熱——他的手掌覆了上去。
我僵住,這是要幹什麼?
他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動,過了很久,他的呼吸已經很平穩,明顯睡著了。
而我隱隱作痛的肚子舒服了很多。
我睜開眼,在昏暗中依稀看到清秀的輪廓。他雙眸微闔、嘴角輕抿,睡得很沉。看起來是那樣英俊而安靜。
他竟然知道這樣緩解我的疼痛。昨天他還沒這樣,難道專門去查詢了?
我從沒想過,這世界上會有一個男人用手給我暖肚子。更沒想過,這個人會是他。他為什麼要這麼體貼我?在被我那樣狠的罵了一頓之後?
總不可能是他愧疚了吧……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可這樣的感覺,真的很舒服。我突然想起他曾經的承諾。
他說他會保護我。
這是保護的一種嗎?
***
三天後,艦隊抵達了荒蕪之地。
按照莫普的解釋,本來一次超光速跳躍可以瞬間抵達,但因為沒有急事,所以艦隊以亞光速航行了五天,順帶休整。
莫林的抱怨則更直接:這本該是一段甜蜜的四人世界。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正站在「天使號」的環形廊道里,看著星空。他的話讓我想起昨晚,穆弦半夜依然來了。想到這裡,我只覺得肚子痒痒的,很不自在。但又暖暖的,彷彿他大掌的餘溫還在。
「所有船隻注意,五分鐘後登陸昆諾行星空間港,請按照船隻編號,次序入港。」廣播里響起低沉的男中音,那是主艦指揮中心發出的命令。
我眺目遠望,在這片星系的盡頭,一顆紅巨星正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數顆大小不一的行星,靜靜懸浮,沐浴在紅巨星的光輝之下。
這就是荒蕪之地。
那些行星中,有一顆體積最大的蔚藍星球——昆諾行星。那是荒蕪之地最繁華的地區,也是我們的地面駐紮地。
當飛船航行進入小行星帶,我才發覺有幾顆根本不是行星,而是體積龐大的太空飛船。荒蕪之地是帝國重要的軍事要塞,這些飛船應該就是當地駐軍。
終於,飛船進入大氣層,大陸輪廓逐漸浮現。碧藍的海水如鋪開的綢緞,包裹著中間鬱鬱蔥蔥的陸地——昆諾行星只有一塊大陸。
飛船越降越低,我透過望遠鏡,看到黑色的建築、白色的停機坪,繼而看到鬧哄哄的雜亂集市、成群成群的獸人扛著槍抽著煙在街頭走過。這裡跟嚴謹、優美的帝都完全是兩個世界。
抵達空間港時,粉紅色的天使號在十艘護航艦的簇擁下,與龐大的艦隊分開,駛向陸地深處。莫林說是要直接把我送到家裡。
我聽到「家」這個詞,有點意外。
當我親眼看到綠色小山坡上,懸浮在半空中的銀灰色建築時,更是吃了一驚。
天空很藍,雲朵純白。陽光嫩黃,山坡翠綠。那幢屋子就這麼懸在如畫的風景里。它的形狀非常奇特。白色屋頂是多邊形的,層層疊疊,極富張力;褐色落地窗和雪白牆體錯落鑲嵌,卻不顯得雜亂,反而生出和諧的美感。整幢房子看起來充滿先鋒藝術色彩,但又顯得清雅素凈。
「很漂亮。」我讚歎道,「為什麼房子可以懸浮在半空?」
「磁場。」莫普答道。莫林則咂巴咂巴嘴說:「這可是指揮官專程請帝都的建築師設計的,為你設計的哦!」
我的房間在二樓。比起飛船上的簡樸冷硬,這裡顯得相當溫馨舒適。只不過房間正中目測超過四米長四米寬的白色大床,著實礙眼。
昆諾行星一個晝夜是8小時,也就是說白天4小時,夜晚4小時。當地人的習慣是休息2天工作2天。所以當我看了三個日落後上床睡覺,時間概念已經完全錯亂了。
透過玻璃天花板,夜空暗藍清透,十來顆碩大的行星懸掛在上頭,看起來就像破了幾個洞,露出猙獰粗獷的內在。
我躺在超級大床上,明明很舒適,就是睡不著。
穆弦會來吧?我想好了,既然他不開口,今天我要主動跟他談一談。那天大家都在氣頭上,既然要過一輩子,愉快相處對彼此都好。
這一等居然就是一晝夜。
直到莫林敲門提醒我吃早餐的時候,也沒見半個人影。我疲憊的打開門,莫林看到我嚇了一跳:「小姐,你昨晚做什麼了?這麼大兩個黑眼圈!」
我也顧不了太多了,徑直問:「穆弦昨晚沒回來?」
莫林一愣,綻放出驚喜笑容:「他、他就住在軍部。要叫他回來嗎?」
我一怔,搖頭,莫林一臉失望,整個身體貼在牆上,用頭猛烈的撞擊牆壁。我哭笑不得把他拉下了樓。
走到餐廳門口的時候,我倆都呆住了。
因為穆弦正坐在灑滿陽光的桌前,低頭吃早餐。他還是老樣子,軍裝筆挺,面容清秀,眉目乾淨。就像剛從山水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