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警車在國道上飛馳,季白靠坐在后座,微闔雙眼。耳邊的引擎聲、風聲漸漸變得模糊……

忽然,他感到身上微微一沉,睜開眼,看到身旁的姚檬,正低頭將一條桃紅披肩搭在他胸口。

季白起身坐直了。

姚檬抬頭望著他:「再睡會兒吧?你一晚上沒睡,身體會扛不住的。到了我叫你。」

「不用。謝謝。」季白將披肩掀起來遞還給她。

昨晚接到局長命令,兩人連夜駕車上了高速,今天一早抵達響川縣城。

案發地點在下面的麻蒲鄉。季白開了一夜的車,這才換到縣公安局的車上,路上抓緊時間小寐片刻。

窗外晨光明媚,季白手搭在車門扶手,盯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沒有說話。姚檬看一眼他高大挺拔的身材、英俊沉毅的側臉,心口微微有點疼。

沉默片刻,她將一疊資料遞給他:「你要的資料,整理好了。」

「辛苦。」季白接過,低頭看了起來。

姚檬沒有再說話。每當他看完一部分,她就主動拿過來整理好。需要其他資料時,快速找出來遞給他,安安靜靜的配合著他。

——

鄉間公路坑窪起伏,陽光下的高粱地,十分碧綠繁茂。一行人下了車,沿著田邊小徑往裡走。前方圍了一堆嘰嘰喳喳的農民,當地警察正努力維持秩序。

季白沉著臉挑開封鎖條,大步走進去。姚檬快步跟在他身後。

莊稼旁的空地上,殘餘著小片乾涸的血跡和凌亂的足跡。而屍體已經被運往市公安局。

縣刑偵隊長叫蘇穆,三十餘歲,解釋道:「死者叫馬蓉蓉,十六歲,女性,H省廣義縣人。」

H省跟霖市跨了好幾個省,姚檬提出疑慮:「你們這麼快就確定了死者身份?」

蘇穆答:「馬蓉蓉半年前在當地失蹤,懷疑被拐賣。她的父母向當地公安申報,DNA數據錄入了全國打拐系統。所以昨晚一對比,就有了結果。」

他頓了頓又說:「馬蓉蓉是個聾啞女孩,父母也是聾啞人,從她失蹤後就全國各地找。聽說經濟條件不好,積蓄用光後,一直靠乞討為生。我們今早已經聯絡到他們,明天應該能到。」

季白和姚檬都沒說話。蘇穆又遞了疊現場照片過來。

照片上的少女,就蜷縮在他們面前這片空地上,穿著T恤和洗的發白的牛仔褲,頭部有大片血跡,依稀可見清秀白皙的容貌。

蘇穆說:「我們詢問過本地人,之前沒人見過受害者,應該是昨天剛被帶到本鄉。她身上舊傷累累,胳膊、脖子上都有掙扎搏鬥的痕迹,衣衫凌亂,皮帶還沒系好。另外,現場發現了另一個男人的足跡。我們懷疑是人販或者買主強姦未遂殺人。」

——

日光越來越熾烈,當地公安都安靜而焦急的等在外圍。圍觀村民們更是好奇又興奮,看著這兩個據說專程從市裡請來的、卻又這麼年輕好看的神探。

一接到報案,蘇穆立刻命令鄉派出所保護現場。因為案發時間段是晚上,這裡又偏僻,所以嫌疑人的腳印保存的比較清晰完整。季白蹲在田邊一串腳印旁,沉思片刻,開口:「按照腳印長度、深度推斷,嫌疑人身高165cm至175cm之間,案發時穿一雙皮鞋。」

姚檬蹲在他身旁,舉著錄音筆。蘇穆拿著紙筆飛快記錄著。

季白繼續說:「年齡18-30周歲,體型偏胖,體重在80公斤以上,案發時左肩背有一個包裹。」

姚檬和蘇穆都是一怔,蘇穆問:「為什麼?」

季白眉目不動,盯著腳印,淡淡解釋:「腳印的前腳掌用力均勻,步伐穩健,這是年輕人腳印的特點。如果上了年紀,後跟留下的擦痕、和帶起的泥土會更明顯;此外,該男子步子幅度不大,但是步伐較寬、開角較大,這是胖人的步伐特點。按照腳印長度和深度比例,也可以判斷出這一點。」

姚檬問:「包裹呢?」

季白指著左腳印:「每個左腳都比右腳腳印略深,這有兩個可能,一是跛子,二是背有重物。但雙腳腳印清晰程度相同,說明鞋子常年磨損程度相同,那就不是跛足,而是背有包裹。」

姚檬和蘇穆聽著聽著,都隱隱興奮起來。蘇穆拿到一條線索,就立刻用對講機通知外圍同事,貫徹到正在進行的搜捕工作里。於是其他警察也都聽得嘖嘖讚歎。

季白又沿著田邊走了一小段,說:「受害者是跟嫌疑人一起走到案發點。兩人腳印並列、清晰,用力均勻,沒有奔跑或者掙扎痕迹。」說完後,他又指著右側兩串被保護起來的腳印問:「那是誰的腳印?」

蘇穆答:「是報案人。叫張壯志,45歲,本地人。」

季白走過去,負手盯著腳印看了一會兒,抬頭看著蘇穆:「立刻找到他。他不光是報案人,還是死者的買主。他很可能見過兇手。」

這條線索傳了出去,警察們都精神一振,村民們則是瞬間炸翻了鍋。

——

燈光熾亮,季白、蘇穆和姚檬坐在縣公安局的審訊室里。很快,張壯志就被帶到了。

這是位矮瘦、相貌敦實的農民。蘇穆只嚴厲的訓斥逼問了幾句,他就漲紅了臉,神色驚惶的全招了。

「我堂客死好多年了,也是聽人說,可以給我介紹個年輕漂亮點的老婆。要價3萬。」

蘇穆冷冷道:「你的經濟條件還可以啊。」

張壯志有點尷尬:「女兒大學畢業幾年了,在深圳上班,每個月給我寄一千。現在政府給農村的政策不是也好嘛,3萬還是拿得出來的。而且說是介紹對象,又沒說是拐賣。我想現在年輕女的都那樣,為3萬塊肯跟我幾年,也可以啊。」

張壯志交代了案發過程。

對方叫陳勇,不是本地人,外形條件跟季白的描述完全一致,看起來二十齣頭,背著個黑色單肩包。兩人約昨晚9點在案發點見面。

「但是我一看那個女娃就不行啊。」張壯志的神情也有些激動,「陳勇講有22歲,我一看,是十幾歲的女娃娃。還是聾啞人,一直在哭,還給我下跪拚命搖頭,陳勇還扇了她倆巴掌。警察同志,這娃娃比我女兒還小,我想莫是被拐賣的。這種缺德的事,我是做不來的。」

「這麼說你還有良心了?後來呢?」

「我是有良心啊……後來我就走了。走的時候聽到陳勇在罵,說死啞巴幾個月還沒賺到錢。後來就聽到在打她,打得很兇。我想莫出人命,就沒走遠,躲在高粱後頭。過了一陣,就看到陳勇跑上了公路,開著他的小轎車走了。我再走過去一看,女娃已經不動了。我就打110了……」

——

結束審問前,蘇穆問張壯志:「為什麼死者衣服凌亂,皮帶也沒扣好。」

張壯志目光微閃,沒吭聲。

姚檬捕捉到他的表情,沉著臉厲喝:「說實話,有任何隱瞞都是違法。這是殺人案,後果非常嚴重!」

「我什麼都沒做!」張壯志慌忙擺手,「我……說沒看上,陳勇就說讓我先驗驗貨再說,把女孩衣服都扒了讓她跪在田裡……」

季白沉著臉,蘇穆臉色也越發難看。姚檬眼眶湧起濕熱,低罵一聲:「禽獸!」

——

把張壯志帶下去後,蘇穆立刻按照他提供的線索,通知一線幹警,進行有針對性的搜捕。過了一會兒,他帶著兩個年輕刑警回到審訊室,期待而凝重的望著季白。

「季隊,你是怎麼知道,張壯志就是買主的?」一名年輕刑警問。

季白淡淡答:「案發點位置隱蔽,但距離公路不遠交通便利。從腳印看,嫌疑人和死者又是夜間一起到了案發點,很可能是人販選擇這個位置,與買主交易。」

蘇穆恍然:「現場除了他們的腳印,只有張壯志的腳印,所以你懷疑他是買主。」

季白點頭:「不僅如此,他留下了兩列腳印,說明到了現場兩次。其中一列均勻、沉穩;另一列卻較為凌亂,並且在距離陳屍點十多米外的位置,原地踟躕了一段時間。」

姚檬介面:「所以第一次很可能是來跟人販見面;第二次是見到屍體,猶豫慌亂之後報案。」

蘇穆等人只覺豁然開朗,靜靜回味片刻,蘇穆對另外兩人說:「咱們今天都跟季隊學了一招。」

季白起身拍拍蘇穆肩膀,跟他們走向屋外。姚檬剛要跟上去,一抬頭,望見他沉靜肅然的容顏,望著眾人看他的崇拜目光,忽然就一怔。她只覺得心臟彷彿被什麼輕輕扯住,微微的甜,濃濃的澀,只要看著他的一個側臉,就有種無法說與外人知曉的心疼和驕傲。

草草吃了午飯,線索就來了——在臨縣,有群眾看到疑似陳勇的男人出沒。蘇穆帶隊,季白指導,一同前往臨縣。馬蓉蓉的死,讓大家都壓抑著一種憤懣的沉重情緒,刑警們根本不會想到季白已經一天一夜沒睡,反而因為大名鼎鼎的神探也加入搜捕,感到振奮和志在必得。

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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