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晨色朦朧,空氣清冽,許詡駕車行駛在視野開闊的馬路上。

昨天季白說,可以過幾天再晨練。她也認為理應舒舒服服緩一緩。誰知生物鐘彷彿隨著案件終結而復活,今早五點一到自動睜眼,頭腦清醒無比。

索性順其自然。

臨近初夏,天色亮得又早了一些。許詡走到體育場門口,就見源源不斷的晨練者,穩健有力的從面前跑過。她習慣性用目光在跑道上搜尋一周,沒有發現季白的身影。於是自個兒埋頭開始漫漫征程。

季白今天按時起床。多年刑偵生涯,他早已適應大案要案期間的日夜顛倒體力透支。破案之後,他也能很自然的回到正常作息模式。

做完今早的器械訓練量,他汗水淋漓的坐在器材上休息,隨手翻看手機上新建的叫「纖纖」的加密文件夾。聽到有點耳熟的腳步聲,一抬頭,就見伊人面無表情的從前方跑道經過。

季白望著她纖秀筆直的身影,唇角微勾,手機往口袋一塞,也跟了上去。

許詡聽到身後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習慣性往內道挪了挪,給人家讓路。那人越跑越近,散發著熱力的身軀擦肩而過,然後她的頭就被拍了一下。

抬頭一看,季白高大身軀杵在跟前,稜角分明的臉被汗水浸濕,黑眸中似有笑意閃過。

她也有點驚喜的笑了:「師父。」

季白心頭舒暢,淡然點頭:「幾個圈了?」

「……半個。」

「跑。」

然而高大挺拔的季白,放緩速度陪在許詡身旁慢跑,實在太醒目。剛跑了半個圈,一位經偵科的熟人,似笑非笑的迎面跑過。

季白一臉淡定的跟人打了招呼。不過他本來就沒打算陪她的蝸牛速度耗下去,過了一會兒,兩人距離又拉開。只是獨跑的時候,季白想:這樣下去不成,人還沒追到,名聲先傳出去了。他並不喜歡私事引人注目,許詡也不喜歡。更何況輿論很可能會幫倒忙。

看來要更低調更務實的推進。

跑完步,兩人照例坐在小會議室,安安靜靜曬太陽看報紙吃早餐。

季白忽然問:「射擊和力量訓練進展如何?」

許詡答:「力量訓練每天有在家做,這周末起我打算去槍房練習。」

季白就不吭聲了。過了一會兒,隔著報紙淡淡的問:「槍法上有什麼技術疑難嗎?」

許詡知道他是霖市警局槍法第一,但殺雞焉用牛刀,所以她沒想過要勞煩他,答:「謝謝師父,暫時沒有。周末我約了趙寒,請他教我。」

季白瞥她一眼:「小趙槍法也還不錯,用心跟他學。」

——

這天的工作重點,依然是葉氏案的收尾事項。趙寒帶著許詡,就案件一些細節,再向葉瑾做一份筆錄。

葉瑾很配合。只是比起昨天的沉靜,她還是顯得憔悴了些,眼眶也有些紅腫。

筆錄結束,許詡兩人剛要起身離開,葉瑾忽然抬頭,直視許詡。

「如果是你,你會這麼做嗎?」

許詡一怔,靜默片刻,盯著她答:「不會。」

葉瑾極淺的笑笑,點了點頭,然後說:「我能不能單獨跟季警官再談談?」

走出審訊室,趙寒問:「她為什麼那麼問你?」

許詡輕聲答:「因為她覺得我們很像。」

——

季白來到審訊室,葉瑾並沒有馬上說話,目光看著他,卻似乎放得極遠:「我昨晚想到了一個可能。」

季白靜默不語。

她的目光中閃過瞭然:「看來你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你不會讓『他』逃脫法律的懲罰?」雖然她的神色依舊清冷,目光中還是露出了隱隱的期盼。

季白緩緩點頭:「不會。」

葉瑾釋然的笑了。

季白剛從審訊室出來,大胡來報告:「葉家的人來了。」

季白從窗口往下望,陽光照亮寬敞的警察大院,張士雍、葉梓驍、吳榭還有葉家其他人,正從翠綠的草坪旁走過。個個臉色凝重,有的眼眶濕紅。

季白下樓,迎面朝他們走去。

與眾人點頭打了招呼,季白看向張士雍:「張先生,聊兩句?」

張士雍一身肅穆黑西裝,臉色沉靜,看他一眼,淡淡點頭。葉梓驍看著兩人神色如常的走遠,靜默不語。

位於警局大樓背後的停車坪安靜無人,季白點了根煙,深吸一口。

「季隊長到底想聊什麼?」衣冠楚楚的張士雍,笑容淡得幾乎沒有。

季白抬起沉黑的眸,靜靜看著他。這目光令張士雍心頭微凜。

然後季白開口:「經濟偵查科調查了葉梓夕生前所有戶頭,的確發現了一些違法記錄,有一家財務公司替她操作賬戶。但這家財務公司證明是空殼公司,警方也沒有發現那筆巨額的投資虧空。」

張士雍淡笑不語。

季白繼續說:「而葉家四個子女,同一個晚上全部出現在案發現場,三人即將入獄。」他看著張士雍:「張先生,你說這是巧合,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張士雍笑意加深:「你的意思是,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

兩人目光交錯,季白目光中浮現冷意:「是的,即使那個人做得天衣無縫,還是留下蛛絲馬跡。

根據葉梓強的口供,當晚去找葉梓夕前,他是跟張先生你在吃飯。葉瑾說,葉梓強近年來性格沉穩很多,很少這麼衝動。這讓我懷疑,難道真的只是因為喝了點酒,一時衝動失手殺了葉梓夕?要知道葉梓強本身就有暴力前科,一點神經興奮類的藥物,就可能引起他的暴力衝動。當然,這只是一個可能,他當晚是否服用藥物,現在已經無據可查;

而根據葉瑾口供,當晚她會在案發時間段打電話給大哥,是因為『房地產事業部』的一個項目問題。如果我沒記錯,房地產正好是張先生你分管的。葉梓強本來不一定想拖葉瑾下水,但這個通話來得太巧,以葉瑾的性格,勢必察覺並且插手;

這麼看來,葉俏當晚恰好去了別墅,也不足為奇了;而從葉梓夕那裡捲走20億美元的通緝犯,是歐洲籍華人。而你恰好也是在歐洲留學。我去查過資料,你們在同一所大學呆過;

另外,你的家族張氏企業,最近的經濟狀況似乎不太好,頻頻爆出股東撤資的傳言……」

張士雍原本神色淡然,聽到後來,笑容有片刻的凝滯。但很快又含笑看著季白:「不愧是季神探,聽著似乎很有道理。不過很抱歉,你暗指的事,我可沒做過。所以我想,你也找不到什麼證據——讓你白費心思了,季神探。」

他肆無忌憚的嘲諷,卻只令季白淡淡看他一眼,俊逸的臉上閃現平和而沉毅神色。

張士雍微微一怔,就聽他聲沉如水的說:「我的確沒有證據。但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句話對我們刑警來說,從來就不是空談,我信。張先生,你信不信?」

看著季白的身影走遠,張士雍回想著他這一番話,終於也有些心浮氣躁,在心中狠狠低聲咒罵幾句。走到警局大廳時,已恢複儒雅沉肅神色。

在面談室見到妻子葉俏,他輕輕握住她的雙手:「小俏,你不會在裡面呆很長時間,我會等你出來。」

比起前日的凄然痛苦,此刻的葉俏顯得平靜,只是艷麗的容顏愈發憔悴。她把手從張士雍掌中抽出來,搖了搖頭。

張士雍看著她,不說話。

「士雍。」葉俏抬眸看著他,那眼中一片死寂,「我要跟你離婚。」

張士雍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譏諷的看著她:「葉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要跟我離婚?」

葉俏慢慢點頭。

張士雍失笑:「現在葉氏留給你和梓驍的,是什麼樣的爛攤子你知道嗎?離開我,你將來出獄後的日子,只怕不太妙。不要胡思亂想。我可以承諾,張太太這個名頭,永遠都是你的。」

可是葉俏沒有回答,而是抬起頭,安靜的望著他。他從沒在妻子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色,沉靜、決絕,還帶著某種輕蔑,再無他熟悉的仰慕、懼怕和愛恨交織。

沒等他再開口,葉俏已經站起來,對旁邊的警察說:「警官,談話可以結束了。」

望著葉俏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張士雍沉默片刻,整理了一下西裝,站了起來。步出面談室,繼續作為葉家一份子,與親戚們密切交談、互相慰藉。

數月後,那位捲走葉氏巨資的經濟犯,終於在海外落網。而根據季白的意見,經濟偵查科重點調查張士雍與本案關係。終於獲得有力證據,令這位霖市商界的新大佬鐺鋃入獄。這是後話。

——

這幾天,整個葉氏最難過也最沉默的人,是葉梓驍。

臨近中午,葉家許多來看望的人,都已經走了。原本簇擁的走道里清靜下來,只有三三兩兩的警察來回經過。

葉梓驍一個人坐在長椅上,低頭沉默著。

葉瑾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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