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很熱,全身上下彷彿都在火上烤。

破月難耐的呻/吟一聲,迷迷瞪瞪舉目四顧,卻只見漫天黃沙如迷霧,什麼也看不清,哪裡還有步千洐的影子?

她跑了幾步,忽的發覺手上還拿著什麼,舉起一看,竟是一截血淋淋的斷臂!那手臂修長結實,五指骨節分明指腹有繭,不正是步千洐的手?

破月一陣強烈的噁心難過,就像有一隻無情的手,死死摁住她的胸口、掐住她的咽喉,她大口大口乾嘔起來……

破月猛的睜眼。

周圍一片寂靜,遠處隱隱有稀疏的人聲傳來。

圓屋頂、帳篷、毛毯。她發覺自己躺在一個蒙古包里,身上換上了亞麻袍子。周圍暗暗的,微弱的燭火搖搖欲墜。

她一下子坐起來,四處看,卻沒看到那個令她痛苦牽掛的身影。

「阿步!阿步!」她啞著嗓子喊道。

「你醒了,太好了。」一個面貌敦厚的年輕姑娘,也穿著蒙古族長袍,挑開帳門走了進來,手裡還端著水和熱氣騰騰的粥。

「這是哪裡?是你救了我嗎?」破月焦急的望著她,「我的同伴呢?」

姑娘梳著黑亮的長辮,兩頰被曬得通紅:「我叫司徒綠。我們商隊經過沙漠,遇到了你們兩個。這是沙漠遊民聚居的綠洲,就帶了你們過來。你的同伴在另一間帳篷里。」

破月踉蹌著便要站起:「多謝……多謝……他在哪裡?他要緊嗎?」

司徒綠扶著她往帳外走,有些嗔怪:「你吃點東西再去看他啊,他比你醒的早,當時是很嚇人,現在沒事了……」

破月不答,抬眸只見日頭西沉,晚霞絢麗。前方一汪開闊的湖水,像是落入沙地里的一塊碧玉。旁邊數十細細的棵綠樹隨風擺動著身姿,青草鋪滿了湖邊的土地,為著遙遙荒漠添了幾分生氣。幾十個個蒙古包圍著湖水稀疏林立。湖水一角,一排駱駝背滿了東西,立在蒙古包外,有幾個穿著中原服飾的大漢蹲在駱駝旁抽著草煙,應當就是司徒綠所在商隊了。

司徒綠邊走邊道:「那日我們還沒到綠洲,便在沙漠里遇到了你們。當時你的同伴可慘極了,抱著你,你昏迷著。他全身都是血,把我們嚇了一跳。他跪在我們面前,連磕了好多個頭,直說兩個字:『救她』。然後就暈了。他手臂上幾處傷口,我還以為被狼咬了。後來我爹看了他的傷口,說是刀傷。你們是不是遇到沙匪了?」

破月怔怔聽著,腦海中浮現出他當日皮膚皴裂、眉目污黑、滿身血跡,野獸般往她嘴裡灌血灌肉的樣子。她只覺得恍恍惚惚,心跳如擂。

不知不覺,她們走到一個山坡上,坡頂有個蒙古包,他們隔著十幾步站定。

「好啦,他就住在這裡面。」司徒綠湊過來耳語道,「我知道他是你的情郎,這幾日你沒醒,他每晚都來探你,抱著你坐很久,一動不動呢。他颳了鬍子生得好俊……快去快去,記得探完他回來飲粥。」

司徒綠揮揮手跑下了山坡,破月靜靜立了片刻,才悄聲走過去,掀開了帳門。

帳內暗暗的,唯有一盞燭火輕輕搖曳。

一個高大的男子,穿著蒙古族長袍,緩緩轉身。

破月只看他一眼,就愣住了。

他看起來比之前又削瘦了幾分,平日里剛毅的下巴,如今看起來都有些尖了。沉黑的眸靜靜望著她,一動不動。臉色亦是十分蒼白。

破月的目光從他臉上,移到他手中的包袱里。

他一隻手還拿著鳴鴻刀。

破月原本滿心忐忑,夾雜在濃厚難言的情意里。可見他此時裝扮,心頭驟然一沉。

「你又要走?」

他靜默片刻,聲沉如水:「月兒……」

破月只覺得一股寒氣嗖嗖的往上冒,瞬間侵襲全身,變得又酸又澀,堵滯難言。她上前兩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難道沙漠里發生的都是假的?你抱我吻我都是假的?」

步千洐臉色微變,沒做聲。

破月只覺得一股熊熊的無名火,勢不可擋的將她的委屈難言全壓下去。

只剩怒火。

被拋棄被侮辱的怒火。

「步千洐……步千洐……」她狠狠揪緊他的衣服,都快要攥出水來,「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我嗎!」

她剛剛蘇醒,本就體虛,氣血上涌,眼前頓時一黑。步千洐一把將她摟緊,她定了定神,提起真氣,狠狠一掌打在他胸口。

步千洐猝不及防,悶哼一聲,倒退兩步。饒是他武功勝過破月,也難受她忽如其來的一掌,臉色霎時一白,緩緩溢出一縷鮮血。

破月看得心疼,可她的氣憤卻因他的甘願承受的模樣,更加強烈!

「步千洐!你混蛋!你真以為我喜歡你喜歡得不行?我受夠了,這輩子我要是再理你再追你,我就是神經病!今後咱們沒半點干係!我就算被顏朴淙抓回去當奴隸也心甘情願,這輩子也不要再見到你!滾!你馬上滾!」

步千洐臉色一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破月猛的一揮,卻沒揮開。他的雙眼沉默而執拗:「別說混話!我當日決意成全你跟小容,只因為……」

「住口!誰要你成全?步千洐我問你,愛情是什麼?你懂嗎?你活了二十五年,一把年紀了你懂個屁!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沒錯,我愛你是沒愛得那麼深,從沒到過生死相許的地步。咱們才在一起幾天就分開?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不知道你討厭什麼,不知道你的養父母叫什麼,甚至不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將來會不會吵架,會不會對不起我,會不會讓我失望。

可我只是不想放棄啊!咱們的感情才開了個頭,就被顏朴淙追殺,被那些所謂的天下英雄追殺!怎麼辦?放棄?我不幹!我第一次跟人兩情相悅,你要我遇到點挫折就放棄?沒門!

愛一個人,不就應該排除萬難披荊斬棘,直到哪一天實在堅持不了,才放手嗎?那才是愛情啊!你和我都還沒用心愛過,我怎麼能因為一年見不到你,怎麼能因為有別人對我好,就輕言放棄?

小容他……他中意我,你不好過,難道我就好過嗎?他那樣一個人,我棄他不顧,我甚至覺得這輩子都虧欠他,因為不能回應他的深情厚意。可我沒辦法啊步千洐,世事豈能盡如人意?他再叫人憐惜,他也是另一個人啊!我當日既然決定跟你在一起,斷無不明不白跟了別人的道理。

所以後來,就算你丟下我,就算你昏頭昏腦要把我讓給小容,我也不想放棄!我厚著臉皮倒追你!這輩子、上輩子我都沒幹過這樣的事!

可你怎麼對我的?你居然喊我弟妹!我忍著,我對自己說,不要怪他,別怪他。這就是他!他就是這樣的人!他當日能為你一個麻子臉少女,得罪顏朴淙;今日就能為了兄弟情,把你讓出來。別怪他,他要是不這麼做,他就不是步千洐了。他看起來精明,其實總是自己吃苦頭,其實他比小容還傻。他總是護著周圍的人,而忘了自己。顏破月,你不就是愛他這個自以為是的大俠嗎?

可是步千洐,到現在你還要讓?到現在你還要走?你還要在我心口補上一刀?我受夠了!我不忍了,算了!我放棄了!你走吧,咱們一刀兩斷,兩不相干!」

破月說到後頭,聲音已然哽咽。體內氣血翻騰,喉嚨一陣甘甜,她強自忍耐,一抬頭,見步千洐怔怔望著自己,神色極為震動。

她是真不想再看他一眼,一把將他揮開,轉身拔腿就走。

有力的大手仿若火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等她再爆發,他一下子將她帶入懷裡,狠狠抱住。

「鬆手!」破月嘶啞著聲音。

可他將她箍得更緊,低垂的俊臉,綳得鐵青。粗黑的眉緊緊擰在一起,雙眸一片難辨的陰霾。

「你還抱我做什麼?你這個混蛋!抱自己弟妹做什麼!」

她提起真氣,一腳朝他膝蓋踢去!步千洐側身一避,身體失重,抱起她就倒在床上。

高大沉重的身軀,將她壓得死緊,黑眸深深望著她,呼吸低低噴在她臉上。破月眼淚都流出來:「步千洐!我不要你再虛情假意!放開我!」

「誰說我是虛情假意!」他低吼道,牢牢扣住她的雙手和雙腿,一低頭,狠狠吻了上來。

他們從未吻得如此兇殘。

他將她壓得死死的,火熱的唇舌野獸般在她嘴上亂舔,拚命想要撬開她的嘴。她閉嘴不納,他就捧著她的臉一頓狂親。

破月被他親得耳根都麻了,怒火更盛,張嘴就咬住他的舌頭。步千洐不躲不避,生生受了,瘋狂的往她嘴裡探。她結結實實咬下,血腥味瞬間遍布兩個人的口腔。他彷彿失去了痛覺,繼續纏著她的舌頭糾纏。

破月不忍心再咬下去,拚命將他的舌頭往外推。可他一旦得手,哪裡肯讓?鮮血淋漓的嘴重重堵著她,像是要將她每一縷氣息都吞咽下去。

過了許久,久到兩人都氣喘吁吁,無力掙扎。

他終於放過了她的唇,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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