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初吹

顏破月跑到練武場邊,遠遠便見數十人站在東側一角。

她心頭一緊——那裡放著軍中受刑刑架。旁人低低的議論聲中,她聽到「嘭、嘭、嘭」一下又一下,肉體被擊打的聲音。

她連忙朝人群衝去!

好在她個子小,在人高馬大的軍士中橫衝直撞,旁人見到她,都下意識避讓。很快她就竄到了最裡面。

真的是步千洐。

兩米多長的木架橫在正中,他趴在架子上,雙手墊住下巴,面色沉肅、眸色灰暗。他身後站著兩名高大強壯的士兵,一人手中一根有她手腕粗細的通黑木棍,高高舉起,重重落下,極大出沉悶的聲響,前方還有一名士兵在計數:「十五、十六……」。而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定定望著前方,彷彿被打的不是自己。

破月一把拉住身旁的人:「我家將軍為何受刑?」

旁人聽到她尖細的嗓音,怪異的望她一眼:「小宗……怎麼聲音如此怪?」

她厲聲重複:「我家將軍為何受刑?」

那人悚然一驚,答道:「趙大將軍要屠城,步將軍他竭力阻攔,還得罪了監軍大人……」

破月張了張嘴,獃獃望著步千洐。

步千洐也聽到了她的聲音,偏頭望過來,繃緊的面容彷彿水面裂開一道細紋,朝她微微一笑。

破月被他笑得心慌意亂,抬眸只見他後背已被鮮血侵染,不由得心裡有火——這些士兵平日與步千洐交好,竟然還真打啊!

她卻不知趙初肅治軍甚嚴,即便是人緣甚好的步千洐受刑,旁人也不敢放水。

「回去。」步千洐嘴唇微動,眸色明亮望著她。

破月也不是衝動之人,更知自己無能為力,但讓她就此離去,卻也辦不到。她目露憐憫,怔怔然走上前,不知不覺,卻已走出了人群。

「小宗!你在此瞎鬧什麼!」有人在旁邊怒喊一聲,「小心連你一起杖責!」

破月轉頭一看,正是與步千洐相熟的老蘇。老蘇見她獃獃的竟似要衝到棍棒下,怕她受傷,二話不說將她攔腰抱起,就往後拖。

破月嚇了一跳,忙喊:「放我下來!」

老蘇抱住她,微覺有哪裡不對勁。但也沒往深想,只想著別讓這小子在這裡鬧事,鐵臂將她抱得更緊往後拖!這動靜一

大,周圍人全望過來!

「放開她!」一聲厲喝,眾人皆驚,循聲望去,卻是刑架上的步千洐,怒目圓瞪。

破月也有些發愣,直直望著他。步千洐清咳兩聲,淡道:「老蘇,她染了風寒,你放開她,否則過了病氣給你。」

「無妨……這小子衝動……」老蘇還沒鬆手,步千洐已是聲音一沉:「放了!」

老蘇訕訕看著這主僕二人,將破月鬆開,一拍腦袋:「好好好,是我多事。」

這一打岔,負責杖責的兵士都停了許久,正要開始揮棍,忽聽人群里一道清朗的聲音道:「且慢!」

破月看過去,不由得驚喜——是容湛!

他大概剛脫了盔甲,半舊的袍子滿是塵土,臉上亦有血污,令他素白的容顏看起來有一種詭異的冷酷。只是那柔潤的目光,抹平了他一身的殺意。

他款款步出,先是對執刑的軍官行了禮:「且容我問他幾句話,再行刑不遲。」

對著容湛這種老好人,執刑軍官難以拒絕。又知道步千洐是他結義大哥,想了想將他拉到一旁,低聲道:「容將軍快些說吧。區區一百棍,以步將軍的強壯,打完便是。萬不要從中阻撓」

容湛微笑點頭,眾人都看著他,他卻不緊不慢走到步千洐面前。

「你不是贊同屠城嗎?」他眼中竟然有笑意,破月一看他的眼神,心想完了完了……

步千洐嘿嘿一笑答道:「我今日改變主意了。怎麼,不成嗎?」

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容湛一臉的暢快神色,朗聲道:「有兄如此,夫復何求!」他轉身對執刑官道:「步將軍還有多少棍?我替他受了。」

眾人都露出敬佩神色,步千洐卻冷冷道:「小容一邊呆著,你也忒小瞧大哥了。」

執刑官搖頭:「不成。軍令如山,豈能代為受過?」

容湛點點頭,神色自若的跪下:「那我便一同受刑吧。我也是不贊同屠城的。」

眾人目瞪口呆,步千洐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容湛肩膀。破月又好氣又好笑,心中卻也升起幾分豪情,忍不住鼓起勇氣朗聲道:「兩位將軍受完刑,小宗準備了佳肴美酒,請將軍享用!小宗馬前卒一枚,卻也覺得屠城是不對的。」

步千洐和容湛還沒吭聲,身旁老蘇猛的一拍破月肩膀:「好小子

!有你家將軍的血性!」他力大如牛,破月哪裡承受得住,像根柳條似的應聲而倒,「砰」的摔了個狗□。她呲牙咧嘴的抬頭,一臉灰土變成了花貓,鬱悶的「噗噗噗」連吐數聲,才將嘴裡沙土吐乾淨。

周圍頓時鬨笑一片,連容湛也目露笑意。步千洐卻沒笑,沉默的黑眸,靜靜望著她憋屈的小臉。

一百杖終於打完,步千洐與容湛都從容自若的站起來。兩人內力深厚,只受了皮肉傷,傷不到根本。眾人將關懷了幾句,便各自回營了。容湛的親兵也扶著他回去,破月扶著步千洐高大的身軀,一步步往營帳走。

方才的氣氛可謂熱血壯烈,可此刻兩人不知怎麼的,都沒說話。步千洐一直沉著臉,而破月還處在意氣風發的感動中,沒太管他的神色。

待進了營帳,步千洐在榻上趴下,卻道:「你去練一個時辰拳法再回來。」

破月不幹:「這麼大半夜的,外頭冷死了,我要睡覺。」

步千洐頓時想起,方才她扶著自己的小手,的確有幾分冰冷。他無奈道:「那你先去容湛帳中呆會兒,我要上藥。」

破月這才反應過來,他的傷口都在背臀上,此時鮮血已經濕透了他的衣襟,也染紅了她的手。

她覺得心裡絲絲的有點抽痛,頓了頓道:「要不我給你上吧,你自己不方便。」

步千洐盯了她一眼:「你的頭也被馬踢了?」

「又不是沒看過……」她淡道,「跟塊豬肉似的。」

步千洐不怒反笑:「豬肉貴得很啊。去把小容的親兵叫來。小容若問起,就說你惹怒了我,我不要你動手。」

破月點頭:「這個借口很可信。」轉身出了營帳。

誰料她到了容湛營帳門口,輕輕叫了幾句,卻無人應答。她覺得有些奇怪,容湛也要上藥,不會這麼早睡啊?

她便挑開帳門,向內張望,卻見空蕩蕩的樸素營帳里,沒有一個人影,容湛和親兵都不知去了哪裡。

她在周圍晃了晃,沒找到他們。想找其他士兵,可大部分士兵都在城中搶掠,她撞見了幾個人,託付對方,人家都擺擺手示意沒空。

「你是步將軍的親兵,這等事還要麻煩旁人?」人家譏誚道。

她只得作罷折返。

剛挑開營帳,卻見步千洐直條條的趴在

竹塌上,雙目緊閉、氣息均勻悠長,竟似睡著了。

燭火幽暗,那平日里剛毅俊朗的容顏,此時卻極為平和舒展。烏眉之下,長睫沉沉,在挺括的鼻樑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當顏破月走到他跟前,屬於他的氣息便無所不在的縈繞周身。汗味、血腥味、熱氣……卻並不令人覺得難聞。

破月盯著他片刻,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喂……」

他紋絲不動,沒醒。

步千洐雖功力深厚,但竭盡全力廝殺了大半日、心情陰鬱難舒,加之餓著肚子受了杖責,此時自然睡得欲罷不能。饒是能聽到破月低低的聲音在耳邊,他也不耐煩不想醒,放縱自己睡得更沉。

破月見他後背一片血肉模糊身為可怖,實在看不下去,便輕手輕腳打來盆熱水,沾濕了毛巾,掀開他的戰袍,一點點擦拭血腥和污泥。

戰袍下的身軀精瘦結實,每一寸肌肉都蘊藏著年輕男子的力量。破月今日才對他真心實意的敬佩,心無旁駑,很快將後背擦乾淨,又細細塗上了金瘡葯。

然後,是臀。

她忽的想起那兩個可愛的小腰窩,抓著他長褲的手,就有些發燙了。

輕輕脫下他的長褲,兩條結實的腿筆直修長。

可是底褲怎麼辦?

破月不敢看、更不敢脫,一隻手將他的底褲掀起一些,自己去別過臉去,另一隻手摸索著伸過去,先用濕毛巾粗粗擦了一遍,又將金瘡藥瓶抖了抖,灑下藥粉。她也顧不得是否撒的均勻了,匆忙撒了一圈,立刻放下他的底褲。

可破月腦海里卻浮現那日所見極漂亮極緊實的臀,不用看都知道,今日必定被打得血肉淋漓,也不知道能不能養回來……她臉上一燙,不敢再看,趕快給他穿上了長褲。

步千洐渾身都麻了。

其實在破月用濕毛巾給他擦洗的時候,他就醒了。

身為軍人,就算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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