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周圍很靜很靜。只有鮮血沿著手臂,緩緩流到指尖,滴落在地面,發出輕微破裂的聲響。

簡瑤的臉貼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動不動。後背、腰身、雙腿,都傳來火灼般的劇痛,全身似乎已經沒有一寸皮膚屬於自己……

可視線,依舊是模糊的。燈光、小床、欄杆,每一樣在她眼裡,都幻化成嶙峋的怪物。而腦子裡,似乎有很多聲音在講話,就快裝不下,太陽穴疼得像要爆炸。

「瑤瑤,爸爸的座右銘,就是要頂天立地、無愧於心。」

「姐姐,你怎麼對妖男這麼好啊!真是妖怪也有春天。」

「簡瑤,我從來沒看他這麼在乎一個女孩子。」

「難道你不想親我嗎?」

「如果你每五分鐘親我一下,我可以陪你做任何無聊的事。」

「現在,我令你感覺真實了嗎?」

……

豆大的眼淚,從她的眼眶滑出來,淌過冰冷的臉頰,淌過乾裂的唇角。那麼咸苦,彷彿她再也感覺不到世間別的滋味。

「噠—噠—噠—」輕盈的皮鞋聲響起,卻生生叫意識恍惚的簡瑤,全身一抖,立刻把自己縮成一團,像小動物般依偎在牆角。

「怎麼不跑了?」謝晗清朗的嗓音在背後響起,「真沒意思,前兩天你還跑得像只兔子。」

簡瑤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上面沾滿鮮血,傷痕纍纍,不復平日白皙柔潤的模樣。好疼,可她還是緊咬牙關,用雙手抱住了頭,等待即將到來的鞭撻。

大概是看到她徒勞而緩慢的動作,謝晗在背後輕笑了一聲。

「劈啪——」尖銳有力的聲音,彷彿撕破了周遭的空氣。然後那熟悉的火辣辣的劇痛,再次狠狠落在她的腰上。

簡瑤眼前一黑,幾欲暈厥,身體里更是翻江倒海的疼,彷彿所有內臟都被這一鞭子抽得挪了位。

這無窮無盡的痛苦,什麼時候才是結束?怎樣才能結束?

……

「OK.」一雙手將她從地上抱起來,面朝下放到了那血跡斑斑的小床上,動作輕柔無比。

「想不想讓這一切結束?」他輕聲問,彷彿每個瞬間,都能洞悉她的內心。

簡瑤哽咽著,沒有回答。她的視線依舊是恍惚的,隱隱約約間,看到自己的手指扣在床單上,握緊、再鬆開;握緊、再鬆開……一遍一遍,這樣她的精神,還能有一點點的集中。在那片混亂的海洋里,提醒自己,不可以被他主宰,不可以放棄生命。

「寫下來。」他的嗓音卻像是痛苦世界裡唯一的天籟,動聽而蠱惑,「想結束嗎?只要你把感覺寫下來。如果不是因為薄靳言,你本來可以做一個普通的、快樂的女孩,有正常人的生活,又怎麼會有今天的痛苦?」

陣陣酸意泛進簡瑤心頭。是的,如果不是薄靳言,她的人生不會這樣。她會活在那個陽光燦爛的正常世界裡,又怎麼會看到這些深不見底的黑暗?

淚水再次滿溢,浸潤她深陷的眼窩。謝晗的話,令她心中只反覆默念一個名字:薄靳言、薄靳言……

「難道你不想告訴他嗎?你在這裡有多痛苦。你已經快受不了,可這只是個開始。」謝晗盯著她蒼白的臉,緊咬的下唇,他眼中的笑意越發的深,聲音卻彷彿跟她同樣哀痛,「告訴他,你要離開他。只要跟他沒了關係,又怎麼會有人折磨你?愛情並不是人生的全部,放棄吧,放棄了一切都會好起來。明天一早,你就會躺在公立醫院的病床上,一切都會結束,只需要一封給他的信。」

簡瑤渾渾噩噩抬頭,卻只看到謝晗模糊而英俊的笑臉。然後手中被塞了一支筆。

「寫下來。」他輕聲哄道,「你會離開他,一切就會結束。再不會有痛苦,你會獲得新生,我會馬上就放了你。」

簡瑤恍恍惚惚看著眼前的紙筆。

只要寫一封信,離開薄靳言,這個人就會放過自己?

只需要一封信?

纖細的金屬筆尖,輕輕划過紙面,已寫下兩個最痛的字——

「靳言:」

血肉模糊、關節已有些變形的手指,驟然握緊了筆,停在紙面上方。簡瑤無聲流淚。

「怎麼不寫了?」他的聲音依舊柔和,卻隱隱透出冷意。

簡瑤手指一松,筆滾落在床單上,留下一排狼藉的黑點。而她低下頭,埋在自己的臂彎里,心臟部位疼得不能自已。

不,不能寫。再難熬再痛苦也不能寫。

他在騙她。

寫下這封痛苦的分手信,他就會立刻殺了她。因為那不是分手信,那是她的遺書,一封毀掉她和薄靳言愛情的遺書——那才是他要的東西,他很清楚怎樣才能給薄靳言最沉重的打擊,不僅僅是讓她死去。

忍,必須忍。

她還要,活著去見他啊!

毫無疑問,這份沉默、虛弱卻堅定的抗拒,令謝晗的臉色緩緩沉了下來。

冰涼的手,悄無聲息的撫上了她的胳膊,男人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她尚算完好的、玉脂般的一塊皮膚上,輕輕摩挲著。

「是我做的還不夠嗎?」他輕聲問,「才讓你以為,還可以不聽話?」

平靜,卻冰冷的語氣,令簡瑤的心臟驟然一縮。

他生氣了。

她終於無可避免的激怒了他。

「呵……」他輕笑著,那笑聲越發令她毛骨悚然。而滯留在她皮膚上的手指,更是緩緩加重了摩挲的力道,帶來隱隱的痛感。

「那我們換一個方式。」他說,「也許這個時候給Simon送一份禮物,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的手沿著她的軀體慢慢滑動,撫過胳膊、撫過脖子和肩膀,最後落在她的背上。

「嗤——」布料破裂的聲音,微涼的空氣,更加深了埋藏在皮膚深處的鈍痛。

「這裡保持得很漂亮。」他輕聲嘆息,「一點傷口都沒有,跟我向你承諾的一樣。」

簡瑤全身都隨著他指尖的滑動觸碰,開始顫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

傅子遇從昏睡中蘇醒,已經是兩天後。又過了一天,才能勉強開口說話。

他依舊躺在重症病房,醫生嚴格控制探望人數和時間。這天剛醒沒多一會兒,簡短的見過了家人,護士卻來告訴他:安岩想見他。

「好。」他虛弱的同意了。

因為他知道,一定跟薄靳言有關。

從他醒來到現在,薄靳言一直沒出現。他也不需要出現,因為現在營救簡瑤,才是最緊要的。

想到簡瑤,傅子遇的心狠狠一疼。

那麼,安岩來找他幹什麼?

午後陽光如薄紗瀰漫,照在極其雪白的床鋪上,有種恍然的不真實感。因為過度失血,傅子遇的臉色始終蒼白如紙,朝床邊的安岩露出個勉力的笑容。

幾天不見,昔日淡漠內斂的清秀小夥子,此刻下巴卻長出了青黑的鬍渣,神色也顯得執拗而凝重。

「他已經把自己關在酒店三天了。」安岩說,「不進不出,不接任何人電話,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麼。」

傅子遇怔住了,嘴唇動了動。

只這簡單的幾句話,就令病房陷入了沉寂。安岩不再多言,傅子遇也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傅子遇才問:「有……簡瑤的……消息嗎?」

安岩臉色又陰鬱了幾分:「沒有。」

偌大的美國,要找一個失蹤的女孩,談何容易?更何況對方還是犯罪策劃極其精密的高手。

其實薄靳言閉門不出,中美警方都沒有什麼微詞。因為本來能做的畫像都已經全做了,甚至連姓名身份DNA,前期都被薄靳言核實確認。剩下的就是探員們的工作,追蹤通緝到這名罪犯。

「即使是犯罪心理天才,也可能救不回自己的女朋友。」FBI那邊的資深探員這麼說,「我想Simon也許需要時間,來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現在的局面,令安岩的心情也無比的堵。來找傅子遇,是因為他或許是唯一一個,能讓薄靳言從房間走出來的人。

……

「他……不接受。」傅子遇輕聲說。

安岩微怔,不知道指的是什麼。傅子遇的臉色卻露出悲憫神色。

他了解自己的摯友,那個桀驁又純直的男人——失去簡瑤這件事,薄靳言永遠都不可能接受。

哪怕此刻簡瑤已經死了,他也不會接受。

而現在,他又回到了一個人的世界裡。他在想什麼?如果簡瑤真的死了,他的將來又會如何?

傅子遇靜默片刻,低聲說:「替我……打電話……給他。」

安岩點頭,拿出手機撥好號碼,放到他耳朵邊上。

電話響了大概十幾聲,安岩已經微蹙眉頭,傅子遇的神色卻依舊不變,仔細聆聽著,眼睛望著前方。

「噠」一聲輕響,終於被接起了。

「靳言?」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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