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機關算盡

與此同時,在相隔著一道海峽的台灣,明德企業里的氛圍,緊張又古怪。

汪泰識原本就是個古怪的人。之前廠子雖然經營業績不佳,他對跟著自己創業的學生和工人們,卻十分大方寬厚。所以誰都知道他雖然擰,但是個好老闆。

可最近,員工們看到他就繞路。因為他的臉色實在太糟糕了。

訂單一張接著一張飛過來,面料的銷量以十倍百倍的速度在遞增,新的廠房夜以繼日在修建。來不及修建的,就先收購台灣的其他不錯的面料廠,擴大生產。媒體也將明德企業推向風口浪尖,一時間成為台灣企業界的新寵兒。

可同時甚囂塵上的,是關於這次明德棄愛達而轉投新寶瑞的種種謠言。

有人說,汪泰識是貪圖名利被收買;也有人說,他只不過是做了更理智的選擇;

甚至還有人傳,他是情非得已,只因為做金融投資職業的兒子,在職場行為不端。不知怎的,竟被新寶瑞的人設套查了出來,以此威脅……種種種種.

但明德這些跟了汪泰識數年的老人,是絕對不信這位老教授會被收買的。他們更相信最後一種傳言——汪泰識是為了保兒子不坐牢,身不由己。

因為十幾天前,他們還看到過汪公子來過一趟明德,被父親罵得狗血淋頭。當時隔著辦公室的門,都能聽到老頭子尖銳的咆哮聲。

所以別看老闆這次攀上了新寶瑞這棵大樹,以優厚條件簽約,同行業都羨艷不已。但他們認為,老闆心裡其實是非常憋屈的。

而他們身為下屬,雖然最近薪水漲了又漲,做夢都在笑。但每天看到把自己關在小屋子裡、鬱鬱寡歡的老闆,心裡還是蠻擔憂。也蠻替他感到不值和憤怒的。

此刻,汪泰識就照舊坐在他那窄窄小小的辦公室里。門外的秘書和助理,都不敢進去打擾,只留片清凈的空間給這老頭兒。

不過,與眾人的推測恰恰相反,他此刻可沒有在憤懣,也沒有再內疚難過。

手邊一杯清茶,窗口飄進來徐徐夜風。汪泰識頭戴顧延之送他的一副精緻時尚的無線耳塞,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搖頭晃腦,正在聽越劇。

他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而在相隔一米遠的牆上,掛著副兩尺見方的山水花鳥畫。那也是他最近收到的禮物——這次在深圳見面,厲致誠送給他的,清朝惲冰的真跡。

這個小夥子,出手一向驚人。無論是取,還是予。

汪泰識的腦海里不由得又浮現出,初見厲致誠的那一天。

就是這麼個氣質不凡的年輕男人,站在窗前,對他說:「汪老,讓我對明德絕對控股。我會讓它成為亞洲第一、世界前五的面料生產商。」

汪泰識當時都懵了,冷笑:「憑你?憑愛達?」最後還加了句:「憑明德?」

一個三十不到的小夥子,一個剛剛從逆境翻身、銷售額還沒殺進市場前五的老民營企業,以及年過半百的他,和員工不到五百人的小面料廠?

厲致誠當時只淡淡一笑,說:「光靠我們,的確不行。不過,還要加上新寶瑞,這個中國第一,亞洲前三的幫手。」

……

再憶起往事,回顧這幾個月的峰迴路轉、世事如棋,汪泰識只覺得胸中一顆老邁的心,依舊蕩氣迴腸。

世人都說他汪泰識沽名釣譽、故作清高、不識時務。握著明德這麼好的專利,一直不肯賣,面料廠的股份也不肯賣。哼……他們又哪裡懂得,在他心裡,傾注了他一生心血的Mind面料,完全可以與歐美大牌一較高下。所以他寧願把Mind捂死在手裡,也不願意隨便賣給國內那些只看到眼前利益的廠商。

現在,機會終於來了么?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副清淡的花鳥畫上。花姿骨骼清奇,飛鳥栩栩如生。

也許,明德在那個男人手裡,真的可以做到。

亞洲第一,世界前五。誰也無法不心動的夢想。

——

同一個夜晚,林淺還騎在厲致誠身上。看完簡訊里的錦囊妙計,心緒如狂潮陣陣翻湧,想要開口詢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難道我哥那五千萬投往了明……」她的話還沒說完,厲致誠卻一伸手,就將手機奪了去。

林淺一怔,看他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滑動,正在往回翻簡訊。她頓時明白過來,趕緊伸手拚命地搶:「不許觸犯我的隱私!」

可是抗議無效。特種兵和小女人的力量對抗,再次顯現出驚人的差距。厲致誠居然單手就扣住了她的兩隻手,令她動彈不得,另一隻手往邊上一移,她就完全夠不著了。

「你……耍無賴!」林淺低頭就要咬他鐵鉗般的手,厲致誠不躲不閃,任她咬,眼睛依舊沉靜地盯在屏幕上。可林淺真要咬,又捨不得,只能作勢張嘴含住,又吐了出來。

看著他線條筆挺的襯衣,看著他不動聲色的側臉,再想想屏幕上剛剛醒目的「寧惟愷」三個字,林淺一陣心虛,又有些甜蜜的得意——吃醋了吧吃醋了吧?叫你獨斷專行,叫你深不可測,哼哼哼……

可寧惟愷到底發了什麼,林淺也挺好奇。現在既然被厲致誠發現了,她索性窩在他懷裡,抬頭跟他一起看。

厲致誠已經找到了那條簡訊,點開。林淺飛快地看了一眼,內容很簡短:

「明天有空嗎?出來再喝一杯?」

林淺:「……」

厲致誠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丟,抬頭看著她。

這下林淺還真覺得冤枉了。本來沒什麼,可寧惟愷這條簡訊發得卻好像很有什麼。

「再喝一杯」?老天,幹嘛把他們已經喝過一杯的事捅出來?

厲致誠這個男人可是不好相與的啊!

她想起幾個月前,厲致誠光是知道了她和寧惟愷有過一段,那時候還沒確定關係呢,他就把她鎖在車裡吻得死去活來。

而現在……

那冷峻的臉,讓人看不出半點表情。漆黑的瞳仁好像無底洞,看著就叫人心頭一跳。

她伸手,捏了捏他挺拔的鼻樑:「喂,我是今天中午去新寶瑞的旗艦店踩點,偶遇了他,就喝了杯茶,應付了一下。」咦,手感真好,又摸了摸。

厲致誠沒出聲,依舊這麼盯著她。鎖在她腰間的手,隔著薄薄的布料,熨燙著她的皮膚,叫人微癢又舒服。

「吃醋了?」她乾脆摟著他的脖子,低聲問。

「嗯。」他淡淡地答。

林淺一下子就笑了,用頭蹭蹭他的脖子:「那你說,怎麼回覆呢?我是去,還是不去呢?」

厲致誠的手一扣,將她摟得更緊,迫她趴在他胸口,仰頭看著他。

「你說呢?」他低頭看著她,慢慢地問。

林淺倏地又笑了,答:「我不回覆。」這種事她有分寸,於公於私,都冷處理比較好。顯然這也是厲致誠心中的答案,他看她一眼,又淡淡地「嗯」了一聲。林淺剛想:他今天這個醋,吃得還是挺溫和的嘛……誰知就在這時,厲致誠一低頭,就重重地吻了下來。

這個吻很兇殘,令她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他的手亦牢牢扣在她的背後,讓她動彈不得。林淺心中甜蜜又好笑,感受著他臉頰的溫度,感受著他的舌尖有力的席捲,她的心卻像是慢慢地化了,揪住他胸口的衣服,微喘著,配合著他。

直至她連呼吸里都是他的氣息了,他的唇才移開,但還是禁錮著她,低頭看著她。

林淺已被吻得心神蕩漾,眸光迷濛。

然後就聽他那溫涼的嗓音,緩緩響在耳邊:「林淺,我不主動算計人。」

「……嗯?」

「但如果有人敢覬覦我的女人,我會令他跌得很慘。」

這話講得又平靜又狠辣,聽得林淺心肝一顫,下意識望向他淡漠的眼睛。

他卻已鬆開她,讓她坐到了沙發上,但單手依舊摟著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換了個話題:「你的五千萬,以及我手上一部分Vinda股份和所有現金,全部以折現價格計算,入股明德。我控股51%,你佔20%、汪泰識29%。」

林淺一下子愣住了,也將寧惟愷的簡訊這種破事兒丟到了腦後。

她突然就想起了在峨眉山頂那天,厲致誠對她說,這個市場上最完美的長弓,只有最優秀的企業能製造出來。當時她以為說的是愛達,但現在事實證明,包括連她也深深信服——市場上最優秀的企業,是新寶瑞。

所以這才是「拋磚引玉、欲取先予」?厲致誠根本是故意將Aito這個絕妙的市場創意,這個已經做得非常好的長弓,丟到新寶瑞面前,然後引他們製造出完美的長弓,然後……

「草船借箭,暗度陳倉」。

既然無論他們把Aito做得多完美,都會遭到新寶瑞的封殺。所以厲致誠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面料市場,而不是箱包市場!

這時,厲致誠開口:「違約金、新寶瑞的巨額訂單,以及國內其他箱包廠商的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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