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完結

春天到的時候,慕善已經大腹便便。

四月初的一天,她和葉微儂坐在家中樓下花園裡曬太陽。因為這套房子陳北堯早已過戶給她,所以警察數月前搜查一番後,重新恢複寧靜。

與房產證同時被慕善發現的,還有一紙早已準備好的離婚證。不知陳北堯何時準備的這份離婚證,讓慕善只在短暫的聆訊後,就被葉微儂接了出去。

只是時隔五個月,慕善連陳北堯一面都沒見到。整個霖市已經翻了天,翻天之後卻是久違的寧靜。數個黑老大被連鍋端起,違禁槍支被繳了成千上萬。霖市,這個西南經濟最發達、黑色勢力最猖獗的城市,終於跟其他城市一樣,暫時變得安全而平庸。

可陳北堯還沒回來。

□點鐘的太陽,已經有了幾分熱意。慕善靠在躺椅上,身旁的葉微儂察言觀色,笑道:「昨晚睡得挺好?」

慕善微笑點頭:「他一晚上都沒鬧,就天亮時踢我幾腳,還挺有勁的。」她的手撫摸著肚子。她當然已經有渠道得知,腹中是個男孩。

「是個聽話的男孩子。」葉微儂笑道。

慕善不由得想起,這跟陳北堯的預期還有點偏差——還是在剛懷孕時,兩人討論過孩子的性別。陳北堯那時除了嚴謹的關注她的一切,對孩子的到來卻很平靜。又一次慕善問他想要男孩還是女孩。他淡道:「無所謂。」

慕善有些失望的神色落在他眼裡,他就淡笑著吻了吻她的額頭,亡羊補牢道:「女孩吧。」

「為什麼?」她奇道。

陳北堯語氣平靜:「女孩會像你一樣可愛。」

慕善那時候愣住了——這是她聽到過的,有關孩子的性別,最甜蜜的情話。

想到這裡,她心裡有些發酸。雖然不能見面,透過葉微儂和其他關係,她還是能隱約知道,陳北堯等人都被暫時收押在省公安總局。她動用了一大筆錢想要上下打點,卻都被退了回來。這令她愈發不安。

她在網路、電視上看到過關於看守所的報道。雖然不至於偏激的認為裡面暗無天日,但她腦海里總是會浮現出陳北堯穿著淺藍色囚服、鬍渣滿面容顏憔悴,卻溫柔微笑的樣子。葉微儂只說讓她放心。可她怎麼放心?

那天張痕天被擊斃後發生的一切,可謂有驚無險。陳北堯本來並未抵抗,可在聽到手下告知周亞澤已死的消息後,整個人都彷彿呆掉了。三名警察跟著他,卻被他閃電般奪了槍,轉身就朝地上已經重傷的張痕天補了一槍。

這個明顯反抗的舉動,引來數名警察更加猛烈的鎮壓。慕善最後看到他的場景,是他被警察制服壓在地上,槍被取走。可他陰霾著臉,狠狠盯著地上的張痕天。慕善看到他的樣子,心裡難受極了——即使是陳北堯,也會為了兄弟有不冷靜的時候。她毫不懷疑,只要他不死,一定會不惜傾家蕩產不惜一切代價,弄死張痕天。

那天第二個□,是丁珩的死訊。慕善當時也被警察帶走,並未親眼見到。只聽說關押丁珩的車走了沒多久,就被人用炸藥炸上了天。警方給的結論是張痕天的餘黨作祟——因為其他車輛,也不同程度遭到襲擊,只是丁珩那輛恰好行至爆炸點——燃燒的汽車從橋上開進了江里,車子打撈出來,丁珩卻已不知陳屍哪裡。

慕善聽到消息時,怔然掉了眼淚。她對葉微儂道:「丁珩明明已經決心坐牢了。他開槍救了荀市長,自己卻死了。」

葉微儂卻道:「慕善,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你家老陳的確比其他黑老大幹凈很多。但是丁珩……他已經是西南最大的毒梟,你真的以為政府會放過他?」

慕善聽得不寒而慄,忽然想起什麼,問道:「那麼周亞澤如果活著,是不是也一樣?」

葉微儂點頭:「周亞澤身上命案都有幾十起,他跟丁珩,至少是無期。」

慕善聽得難受。只是跟剛從巴拿馬趕回來的Sweet去給周亞澤上墳時,望著墓碑上的年輕人一臉玩世不恭,仿若就在眼前。Sweet抱著周亞澤的墓碑,又哭又笑,她站在Sweet身後,想起周亞澤最後一吻,心痛如刀割。

往事已矣。如今,只剩下腹中孩子陪著她,等待著不知何時能夠歸來的陳北堯。

「中午想吃什麼?」葉微儂站起來,微笑道。

慕善笑道:「讓堂堂市長夫人每天給我下廚,我於心有愧。你隨便做,我都吃。」她臨近預產期,葉微儂竟然搬到她家裡,與她同住。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兩人起身進屋,葉微儂進了廚房,慕善在沙發坐下看書。過了一會兒,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卻響了。她衝出來接起,神色立刻柔和起來。慕善聽她說道:「……你回來了?不,我不回來。慕善快生了……好,晚上你來接我吃飯。」

看她神態甜蜜,慕善既替她高興,又有些羨慕。正在這時,她的手機居然也響了。她黯然的想——只是她卻接不到愛人的電話。

屏幕上顯示陌生號碼,她懨懨接起:「喂,您好。」

那頭卻是沉默。

慕善又問:「哪位?」

卻只有平穩的呼吸聲傳來。慕善心中一動,看一眼廚房門口打電話的葉微儂,起身,走進了距離最遠的書房。

「你不說話我掛了。」慕善聽著那人均勻的呼吸聲,竟然呼吸也隨之加快。

這時,那人低聲道:「慕善,是我。」

「啊——」慕善低聲驚呼,有些激動,「你……」

那人笑道:「我沒死。」

慕善心情激蕩,忍不住也笑了:「那就好!」

兩人都靜了片刻,他才又問道:「生了嗎?」

「沒。預產期已經過了兩天。」

「男孩女孩?」

「男孩。」

「嗯……還以為會是女孩,男孩也好。」

「……為什麼?」

丁珩卻在那頭靜了片刻,才答:「像你。」

慕善心裡突的一下,有些難受了。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還會回來嗎?」

丁珩卻沒說話,聽筒中的聲音有些改變,「呼呼呼」作響,卻透著些空寂的意味。慕善聽到丁珩溫柔的說道:「慕善,每天我對著這片海,經常會想起你。」

「……嗯。」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

「……嗯。」

淚水模糊了慕善的雙眼,她哽咽的聲音,令丁珩呼吸一促,他的聲音也乾涸起來,緩緩道:「慕善,再見。」

慕善心裡揪了一下:「你……」

丁珩彷彿查知她未出口的話,徑自答道:「是的,慕善,我們不會再聯絡了。」

慕善有些難過。她知道,他打這個電話必然風險極大。而他訣別的不光是故人,還有感情。

「再見。」慕善柔聲真誠的說,「丁珩,我祝你幸福。」

丁珩「嗯」了一聲,卻沒掛斷。

他沉默了很久,慕善耳畔只有他溫柔的呼吸聲。終於,他慢慢說道:「慕善,我愛你。」

他的聲音竟然隱約有些哽咽。沒等慕善有任何回應,或許他心裡明白不會有回應。話音剛落,他就掛斷了電話。

慕善捏著電話,怔怔站在窗前,只見淡黃的陽光下,滿園新綠,嬌嫩欲滴,空寂寧靜。

就在這時,慕善腹部猛的抽痛。還沒等她定神,緊接著又是一下。她覺得不對勁,連忙靠坐下來,盯著牆上的鐘,默默記了一下時間。很快,在毫無規律時快時慢的宮縮陣痛後,快速的、逐漸加強的痛楚,朝她襲來。這痛來勢洶洶,十分霸道。她連忙叫來葉微儂。葉微儂沒生過孩子,見狀當機立斷,叫來司機,一起扶慕善下樓去醫院。

慕善痛了有一個白天,骨縫才只開到七指。傍晚的時候,羊水終於破了。全市婦產科金牌專家不讓她用力生,讓她繼續忍著憋著,葉微儂在旁給她加油打氣。

慕善已經痛得腦袋糊塗了,只覺得一波波痛快要把自己整個身體都吞沒。她一向是個意志堅定的人,此時也忍不住呻/吟出聲。迷迷糊糊間,終於聽到醫生笑道:「好了,開到九指了,我再幫幫你,可以用力了。」

慕善如釋重負,閉著眼開始用勁。可她這些天一直為陳北堯的事四處奔波、擔心受怕,身體早有些虛弱。此時痛了一天,再用力竟然感到十分虛弱。按醫生的叮囑,用了幾次力,卻只感覺到胎兒往下走了幾次,總是生不出來,又縮回原處。

醫生也不知是否故意嚇她道:「你好好用力!不然胎兒卡在中間,時間久了可不行。」

慕善緊咬牙關,憋足了勁,開始繼續用力。不過生孩子哪是一小會兒就能搞定的事,她滿頭大汗,整個人都要虛脫了,還是不行。好在醫生還是肯定了她的進步,低頭摸了摸,點頭道:「加油!用力的方法對了。已經能看到胎兒頭頂了。」

慕善口乾舌燥,想要喝水補充體力,抬頭卻沒看到葉微儂。她心中微覺詫異,可也顧不了太多,對旁邊助產士道:「我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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