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堯,你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丁珩看著天花板,「她在你手上出這麼大的事,你對得起她?」
丁珩原意說的是慕善被挾持這整件事,陳北堯卻理解成別的意思,一時竟無言以對。
慕善被抓,他為了一擊即潰成功營救,冷靜的布局,只是在重新看到她前,煙一根接一根,抽得很兇;
看到她衣衫不整,看到她額頭、手腕上其他男人留下的傷痕,他伸手想要摸煙卻發現沒有。好在傷口的痛,令他的壓抑和燥亂稍微得到緩解,令他能冷靜而冷漠的對自己說:來日方長。
那些碰過你的人,我跟他們來日方長。
他不會問她這幾天的經歷——她不說,他永遠不問。
可丁珩的話,無疑令他心頭一痛。他看向慕善,她的神色卻淡淡:「睡吧。」不知是對他說,還是對丁珩。
司機在這時進來說:「我睡客廳,順便看著那女人,有什麼事叫我。」
慕善點點頭,靠著陳北堯躺下。他不能像平時那樣抱在懷裡,只能移動手臂,虛虛的將她納入自己的臂彎範圍。
而另一邊的丁珩閉上眼,沒有出聲,也沒有看過來。勞累一天,三人很快陷入沉睡。
前半夜慕善還睡得很沉,到了後半夜,零零碎碎開始做夢。那夢明明是誇張的離奇的,她在夢裡卻以為真實。她看到無數只手在自己身後追趕,黑色的手,每隻上面都是鮮血。
然後,是陳北堯穿著泰國士兵的軍裝,胸口許多子彈造成的血洞,面無表情的對她說:「是你殺了我,慕善。」
她急了,大吼:「不、不是!我開槍是為了救人為了活命!」
「你殺了誰?」
又有一個聲音在腦海里問她。她惶然轉頭,卻看到在首領駐地時,蕈找來照顧她那個那婦人。她也死了,沒有頭,光禿禿的脖子冒著血,瓮聲瓮氣的問她:「你殺了誰?」
慕善只覺得周圍一切東西都重重朝自己壓過來,迫得她喘不過氣。她怕極了,閉著眼大聲呼救——
「啊!」
她聽到一聲極慘烈的呼救,彷彿是從胸腔深處爆發的聲音。
那是她的聲音。
她睜開眼,滿頭大汗。
「善善、善善……」
她驚魂未定,這才發現陳北堯已將她整個摟進懷裡。他又不顧傷口,強行扭轉身體,把她的頭壓在自己胸口。
「做噩夢了?」他伸著脖子,在她臉上吻了起來。慕善這才感覺到自己已淚流滿面。
「沒事吧?」丁珩的聲音也在身後響起。
慕善輕輕推開陳北堯,擦了把眼淚,在兩個男人關切的目光中,啞聲道:「沒事。」
沒事。
今天一路逃亡,她緊張得幾乎沒精力想任何事。現在,她停下來了,白天她開槍殺死的那幾個士兵,還有被她槍殺的首領,他們好像也全活過來,衝進她的腦海。
「做了什麼夢?」陳北堯盯著她。
慕善心裡好像被千斤重擔壓著,抬眸只見黑黢黢的房間,無比的恐怖。她哽咽道:「陳北堯,我今天殺人了……」
兩個男人都沒做聲。
過了一會兒,丁珩道:「慕善,你今天救了我。」
陳北堯眉目不動,過了幾秒鐘接道:「你也救了我。你沒有殺他們,你是在救人。你也救了他們,明白嗎?別想了,我們很快會離開這裡回家。」
「……回家?」慕善猶疑。
「嗯。寶貝,我帶你回家。」他側頭在她長發上一吻,「我帶你回家,寶貝……」
他輕輕哄著重複著,慕善昏昏沉沉又睡著了。他已是累極,抬眸看到丁珩還望著慕善,兩人視線交錯,誰也沒說話。
第二天慕善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他倆大概因為傷勢,全都沒醒。
她想起昨晚的夢,一個念頭狠狠撞進腦海——她殺人了。這令她心裡還是堵堵的。但也許是陳北堯起了作用。腦海里還有他的聲音在回蕩:「寶貝……寶貝……」
他竟然叫她寶貝。而這與他清冷性格完全不符的親昵稱呼,似乎真的減輕了她心頭的壓抑。
慕善走到客廳時,那泰國婦人正跪坐在地上摘菜葉。看到慕善,她有些慌亂的站起來。比劃著手勢,又指了指桌上的米飯。
慕善感激的一笑。她對婦人有些愧疚,又跟婦人打了一陣手勢。好在婦人其實懂一些簡單的漢語和英語,雙方也能簡單交流。
慕善告訴她,自己和丈夫、哥哥來旅遊。昨天路上發生槍戰,出了流彈才到這裡。正在想辦法連絡中國的朋友接應。
婦人聞言一臉釋然,連忙點頭,卻拿起昨晚他們給的一百美金要還給她。慕善推辭,表示會在這裡住幾天,希望婦人不要介意。她心裡卻想,金三角這麼骯髒的地方,普通人卻這麼善良,真是物極必反。
慕善吃了飯,婦人示意她跟自己去屋子後頭。原來屋後有一條寬約十米的小河經過。現在的時間,偶爾已經有當地漁民劃著小船經過。
屋後還有個涼棚,裡面有一缸水,架子上還搭著條幹凈的紗籠。慕善這才明白婦人讓自己洗澡,心中感激萬分。
泰國天氣十分炎熱,洗了澡,慕善只覺得一身清爽。回到屋裡,她問婦人附近哪裡有電話。婦人卻說只有鎮上有,距村子有一天的路程。問她這裡是誰的地盤,這回她用漢語回答得很清楚:「將軍。」
唯一一個勢力與死去的首領不相上下的軍閥毒梟——君穆凌將軍。
慕善還在客廳看到牆上掛著的男人遺照,穿著國民黨軍裝,用中文寫著姓名。她推測這位泰國婦人應該是一名軍人遺孀,所以才被允許住在罌粟田旁。
可這裡連電話都沒有,可見君穆凌將軍管制的厲害。慕善抬頭看了眼表,已經是早上九點。她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問婦人司機去了哪裡。婦人搖搖頭。
這讓慕善覺得不妙。司機身上帶著他們大部分錢,還有手機和槍。對了,還有越野車。如果他隻身逃出去,只怕沒人會注意吧?
想到這裡,她立刻站起來,衝到門口。門外陽光明媚,一條小路直通道村落的大路上,三三兩兩的村民正往罌粟田裡走。而那片茫茫的罌粟田裡,哪裡還有司機的影子?
慕善有些沮喪的走回房間,陳北堯和丁珩都醒了。看到她,兩人目光卻都有些凝滯。
丁珩看過她穿紗麗的異域風情。但現在她剛洗完澡,濕漉漉的長髮還貼著勻稱白皙的肩頭,皮膚顯得水潤清透,眉目格外生動。他的目光便有些移不開,也不想移開。
而陳北堯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打扮,就像剛從冰涼宜人的河水裡走出來,每一步都娉婷踏在他心尖上。
慕善在兩人不約而同的灼灼注視下,下意識抬手攏了攏頭髮。看到她明顯有點不自在,陳北堯反應過來,餘光瞥見丁珩也牢牢盯著她。
他掙扎著坐起來,慕善幾乎是立刻跪倒在他身側,扶著他:「怎麼又起來?」他順勢將她的腰輕輕一摟,柔膩香軟全在懷中。他聞著她身上河水的氣息,也不看丁珩,柔聲道:「出了什麼事?」
丁珩看著這刺眼的一幕,抬手取了一邊的水瓶,自己喝了一口。
慕善說了司機的事,兩個男人的神色都沉寂下來。丁珩先對慕善道:「既然是君穆凌的地盤,應該暫時安全。」
因為慕善和陳北堯身上手機早被搜走,丁珩受傷後隨身物品也交給手下。現在三人沒辦法跟外界聯絡。
陳北堯安慰道:「不急。我估計蕈找到我們最快也要七八天。這段時間,我們想辦法脫身。」
說到這裡,陳北堯看著丁珩:「丁少,你怎麼看?」
慕善和丁珩都有些意外。
「我同意。」丁珩淡道,「傷沒好,再到處跑更危險。」
陳北堯又問慕善:「這個泰國女人可靠嗎?」
慕善點頭:「感覺還行。對了,你們餓了嗎?先吃飯吧。」
慕善走出房門,丁珩卻忽然問:「你信我?」
陳北堯答:「我信她。」
丁珩沉默後點頭:「一樣。」
兩人心裡都清楚。慕善從昨晚到今天,不偏不倚的態度,有意無意向兩人暗示,他們中間誰趁機動了對方,她都不會同意。
對丁珩來說,殺父之仇不可不報,他當然不會放過陳北堯。但數日前,在調查得知陳北堯一家當年的慘狀後,多少對他有些影響。不能說一笑泯恩仇,只是想到要殺陳北堯,心頭感覺略有些複雜。況且現在還未逃生,慕善又夾在當中,輕舉妄動可能會害了三個人,也可能被陳北堯反咬一口。權衡之下,他願意回霖市在動手。只不過陳北堯是否可靠,他自會留意。
陳北堯的想法跟他差不多。唯一的不同,是他多少懷了點欲擒故縱的心思——慕善被丁珩所救,只怕這輩子都感激萬分。甚至難免會對丁珩有好感。可這種好感,哪怕是一丁點,都會讓他不痛快。要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