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寶貝

母親的笑容驟然僵在臉上,有點不可思議:「陳……北堯?哪個陳北堯?」

她的反應,令慕善不明所以的慌了一下。

她忙拉著母親的手:「媽,你先別生氣,別為他一個外人生氣。這些年他一直在外面做生意,這次是來……負荊請罪,想要彌補當年的錯。」

母親臉色還很冷:「他什麼意思?」

看著她的樣子,慕善覺得有點難受。其實陳北堯能否得到父母諒解,她明明無所謂。可母親的反應,又讓她心頭泛起熟悉的無力感和心痛。

一如這八年來,每次談及陳北堯時,父母狠厲決絕的態度,而她耐著性子開導,卻毫無作用,最後只能無言沉默。

她勉力道:「你先見見他,要是不滿意,我不跟他好。那三千萬我慢慢還他。」

說出這話時,她心頭微痛。母親心疼她,怎麼忍心讓她背上三千萬的債?

果然,母親眼神明顯一痛,沒吭聲。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想到什麼,又問:「電視里提到的,霖市第一大企業、陳氏投資集團,跟他有關係?」

「嗯,是他的公司。」

母親臉色陰晴不定:「你說他要向我們負荊請罪?」

慕善避而不答:「媽,他今天專門請咱們家吃飯,你可以看看再說。」

母親臉色有點僵,看她一眼答道:「先看看。」

母親跟著慕善坐上賓士時,好幾個鄰居好奇的打招呼,母親勉強笑道:「哎,是,跟善善出去吃飯。」

車子停在本縣最好的酒店樓下,服務生殷勤的開門。跟著保鏢,走在金碧輝煌得有點俗氣的過道里,隔幾步就有服務生90度深鞠躬:「歡迎光臨。」

慕善一直注意著母親。

她看到母親左右看看,神色竟然有些局促緊張,大概很少來這種應酬場所。這令慕善有點心疼。

母親為了這個家辛苦了一輩子,女兒始終在外求學、工作,又曾回報過母親什麼呢?

她伸手握住母親略顯冰涼的手,柔聲道:「媽,外面的菜沒你做的好吃。明天給我多做點。」

母親聞言神色放鬆許多,笑道:「那是肯定的。外頭的味精、油放太多了。」

保鏢為他們推開包間的門,桌邊那人幾乎立刻站起來。

沉黑的眸毫不掩飾的閃過驚喜,他的聲音溫潤如水:「阿姨,您好,請坐。」

慕善看到母親明顯一怔,約莫是陳北堯今時的容顏氣度,還是超乎了她的預期。

母親略有些尷尬和冷淡的坐下。

一旁的侍者要添茶,陳北堯微笑阻了,親手拿起茶壺為母女滿上。這才坐下笑道:「阿姨,您今天肯來,我很感激。阿姨,不如先點菜吧?」

慕善見陳北堯一口一個阿姨,神色是她從未見過的熱絡。連跟荀市長吃飯,他都沒這麼殷勤。

這令慕善感覺有些複雜,感激的望著他。他看她一眼,眸色始終平靜含笑。

母親雖不經常應酬,但也不遲鈍。知女莫若母。這幾年慕善不說,可她知道女兒心裡一直念念不忘。

現在將兩人神色看在眼裡,她心中暗嘆一口氣,對陳北堯道:「小陳,今天你請我們吃飯,我們老兩口來,是不想讓女兒為難,不代表就原諒你接受你。你們當年的確做錯了,錯的離譜!我跟老慕就善善一個女兒,放哪兒都不比別人差。你當年差點毀了她的前程,哪個當父母的都不能同意!」

慕善心頭微酸。

剛才踏進陌生的酒店,母親還有些緊張,可現在卻言辭鏗鏘有力。是因為極度維護女兒,才令母親忘了膽怯吧?

她在桌下緊緊握住母親的手。

陳北堯的神色也很柔和:「阿姨,你說得對。慕善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孩,她不該受一點委屈和傷害。過去是我年少不懂事,好在慕善一直很優秀,否則我追悔莫及。其實我也要感謝叔叔阿姨,如果不是你們當頭棒喝,這些年我也不會這麼拚命工作,現在能小有成就。希望叔叔阿姨給我找個機會,重新追求她。」

慕善從沒見過他對任何人這麼低聲下氣、殷勤懇切。

他根本沒必要再算計她父母什麼,竟然真的只為化解她和父母的矛盾?

母親神色也舒展許多,不過還是淡道:「年輕人知道錯就好。等老慕來再說。」

與父親的會面比想像中輕鬆許多。

因為提前知道今晚要見的是陳北堯,父親走進來時,臉還沉著。陳北堯也沒有剛才對母親的熱絡,不卑不亢為父親添茶。

上了菜,慕善和母親話都不多。倒是父親和陳北堯一問一答,一直在交談。父親問了問陳北堯的生意,又問了在香港求學的情況。

兩人也聊到本縣的一些人際和企業,陳北堯極為熟悉,倒令父親多看了他幾眼。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心知肚明,卻半點不提。

末了,陳北堯從一旁柜子上拿出兩個盒子,分別雙手遞給父親和母親,是一點見面禮。

給父親的是一套棋子,慕善對這個不熟,只覺得棋子玉質通透清涼,觸手溫潤。父親看了幾眼,淡淡道:「你有心了。」

陳北堯微笑:「慕善說您喜歡這個,託人從北京買來的。聽說您是高手,改天跟您學習。」

父親臉上這才有了笑意。

送給母親的是一套鑽石首飾,樣子簡潔大方。母親連說不合適。陳北堯笑:「善善選的款式,您樣貌年輕,戴這個正合適。」

慕善真沒想到他準備了這麼多,獃獃的說不出話來。

飯吃到一半,父母臉上都有了舒心滿意的笑容,四人相處全無尷尬。慕善看著陳北堯沉靜溫潤的側臉,只覺得自己在父母跟前,很多年沒這麼輕鬆過。

快吃完的時候,卻有人敲包間的門。

保鏢從外面探了個頭,朝陳北堯點點頭。幾個中年人朗笑著闊步走進來。為首一人中等身材、眉目端正,看著約莫四十來歲。

他上前一步握住陳北堯的手:「陳總!來了辰縣也不打個招呼,要不是經理告訴我你在這裡吃飯,差點錯過了。」

陳北堯淡笑跟他們一一握手:「家宴,不敢打擾諸位。」

父親又驚訝又高興,迎上去:「趙縣長!蘇縣長!真巧。」

一時喧嘩。

那位趙縣長看過來,他的目光何等銳利,聽陳北堯說「家宴」,又看到慕善,已經明白幾分。笑著和父親打了招呼,話鋒一轉:「陳總家宴,我們就不打擾了。有空去那邊坐坐?」

陳北堯客氣道:「哪裡,我一會兒過去敬酒。下次趙縣長再來霖市,一定要讓陳某做東。」

一群人熱熱鬧鬧來了又走。母親看一眼慕善,面露喜色。那眼神慕善明白——上次父親出事,只怕人情冷暖。今天看小縣城的官員跟陳北堯交好,父母當然覺得一掃烏煙瘴氣,揚眉吐氣。

稍坐了一會兒,陳北堯端著酒杯,起身說失陪,過去敬一圈酒就回來。

他走出去後,母親盯著他西裝挺拔的背影,終於微笑道:「這孩子是變了不少。」父親點點頭:「年輕人上進才有前途。」

慕善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只覺得喉嚨一片乾澀。

她也是個俗人,她心中有俗人的期盼。

這樣的陳北堯,謙恭溫和、衣錦還鄉的陳北堯、與父母化干戈為玉帛的陳北堯,曾是她奢望幻想過很多次的夢,而今天,夢終於圓了。

也許今天讓他來,真是對的。他用謙卑和實力,解開了父母心頭多年的恥辱心結。她年少時與他的放縱不堪,在父母眼中不再是污點。

就算他們再分開,父母這道坎也過去了。

那是她夢寐以求的東西。他真的給了她,像他說的,不再讓她委屈難過。

今後只有他,能讓她委屈難過了。

晚上陳北堯自然睡在酒店。

慕善洗了澡回到房間,就看到母親坐在床頭,樣子有點發愣。

「在想什麼?」慕善笑問,在她身旁坐下。

母親抬手撫過她的長髮。曾經白皙如玉的修長雙手,如今顯得緊皺乾瘦,還有零星的黑褐色老人斑,唯有那份溫柔的愛憐如昔。

「善善,跟媽說實話,他對你好嗎?」母親柔聲問。

慕善點頭:「挺好的。否則我不會跟他在一起。」

母親聞言釋然一笑:「那也是。誰能委屈我家善善。」又聽她嘆道:「沒想到小夥子現在還挺爭氣,我跟你爸商量過了,他也同意。不是因為他多有錢——你爸說,這孩子變了,現在心大、穩重,是個可靠的對象。媽不在乎這個,媽就看重他對你上心。你們兩個人好好過,明白嗎?」

慕善點點頭,抓著母親的手,埋首進她溫熱的掌心。

第二天,慕善在母親囑咐下,帶陳北堯一一見過親朋好友。他姿容絕倫、談吐有度、身家彰顯,幾乎令所有親戚讚歎羨慕。

這令母親更加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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