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澤坐在又臟又破的單人沙發上,臉上被彈片擦傷的幾點疤痕,紅得像新鮮的痣。
他眯著眼吸了口煙,淡道:「楊三哥,小弟我最喜歡你這種硬骨頭了。」
他擺了擺手,身旁站著的兩個年輕男人,點點頭走上前。
這是一間廢棄老舊的車庫,漆黑的夜色里,斑駁脫落的牆皮,在車燈下顯得幽深猙獰。
一個矮小乾瘦的中年男人,脫得赤條條的,綁在椅子上。粗粗的繩索在他乾涸的肚皮,勒出一條條深紅的印記。他嘴裡塞了條毛巾,聽到周亞澤的話,原本憤怒鄙視的雙眸,閃過一絲驚懼。
兩個年輕人戴上手套。一個走到他面前,彎下腰開始忙乎;另一個繞到他身後,俯低身子。
周亞澤索性拿出手機,事不關己的開始打遊戲。
隨著他們的動作加劇,叫楊三的中年男人的神色越來越扭曲。他開始像被煎炸的乾魚,在油星中劇烈的掙扎,滿頭大汗,臉色通紅。
過了約莫五分鐘,一個年輕人恭敬道:「大哥,你看行不?」
周亞澤懶洋洋的抬頭看過去。
前面那個年輕人淡定抬手,從楊三腿間黑亂的毛髮間,挑出一根細繩。原來細繩那頭是一個銀色精緻的手雷,跟楊三的命根子牢牢綁在一起;
「就這樣?」周亞澤挑眉。
身後那個年輕人將染血的手套摘下來,略有些嫌惡的看著自己的手道:「後面還塞了一個。」
周亞澤這才點頭。
年輕人扯出楊三嘴裡的毛巾,周亞澤還沒出聲,楊三已顫聲憤恨道:「周亞澤我操你媽……」
周亞澤眉一皺,年輕人察言觀色,重新將男人的嘴堵上。周亞澤也不廢話,站起來道:「辦吧。」
車庫門在他身後徐徐關上。
他靠在車上吸煙,車載音響傳來男高音雄渾悠長的詠嘆調,歌聲悠悠傳得很遠,就像要將這片廢棄的鋼鐵工廠喚醒。他眯著眼,聽得挺高興。他想,雖然不知道這傢伙唱得什麼玩意兒,但每次辦事放這個音樂,還蠻有激情的。
身後的車庫就像裝爆米花的罐子,「嘭」一聲發出一聲劇響,銀白色庫門像觸電般一陣抖動。
過了一會兒,車庫門才重新打開,一個年輕人走進來:「大哥,他肯說了。」
周亞澤微微一笑:「沒炸壞吧?他是呂兆言的心腹,要是死了,呂兆言可就起疑了。」
年輕人也笑:「大哥放心,我們兄弟對火藥分量把握很好。剛點了後面那顆,他就不行了。」
周亞澤捂著鼻子走進去。
過了約莫半個小時,周亞澤走出車庫,拿出電話,神色是少見的凝重。
「……楊三嘴是硬,我沒撬他的嘴,撬他菊花就行了。這條消息應該可靠。湖南佬三天後到霖市,地點問出來了,我打算動手。用炸彈,乾淨利落,也像湖南佬的手法。把湖南佬也解決了?會不會惹上湖南幫?好,我明白了。也是……哈,明白了。」
掛了電話,他走回車庫,拍拍趴在擔架上的楊三的肩膀:「楊三哥,小弟多有得罪。不過你放心,我手下人很專業,腸子和菊花都可以縫回來。你看現在多好——只要我們得手,你一家老老小小也不用陪我們玩手雷,你還能拿五千萬。你跟呂兆言幹了這麼多年,他什麼時候這麼大方過?」
楊三臉色慘白,又似下了某種決心,重重點頭。
周亞澤在這邊玩得如火如荼,呂兆言還以為楊三在俄羅斯交易沒回來。
丁珩更加沒有注意到呂兆言手下一個人的失蹤。這天,他正好整以暇站在舅舅溫敝珍的家門外,做好了挨訓的準備。
大門打開,丁珩微微一怔。
溫敝珍臉上,沒有丁珩想像中的陰霾怒意。保養極好的白凈臉皮,甚至還有幾分紅暈。見到是丁珩,他只是冷著臉道:「進來。」
兩人在書房坐定,丁珩注意到溫敝珍襯衣的第一顆扣子開了。從來熨燙整齊的襯衫,也略有些皺紋。他不動聲色道:「舅舅,真是不好意思,周末還來打擾你。」
「打擾?」溫敝珍看他一眼,「你老實說,陳北堯的事,是不是你們做的?你們也太無法無天了!」
丁珩笑笑:「這事兒我真不知道。現在我哪有本事找來一個連的殺手?呂兆言又不是什麼都跟我說。」
「廢話!」溫敝珍微怒道,「丁珩,我知道這事呂兆言一個人幹不成!好在殺手死光了,不然你們怎麼脫身!你們太年輕氣盛,殺人一定要用槍嗎?!」
丁珩老老實實聽訓,一聲不吭。
溫敝珍罵夠了,喘了喘氣,才道:「好在『兇手』已經落網,告訴呂兆言別惹事了。今後霖市會風平浪靜,別心急。」
丁珩頓了頓道:「陳北堯真的不行了?」
溫敝珍點頭:「負責他的省里專家是我同學。的確不行了。不死也醒不過來,放心。」
丁珩緩緩笑了。
卻在這時,有人敲書房的門。
「進來。」溫敝珍看一眼丁珩。
丁珩抬頭,微微一愣。
年輕女孩光凈的臉如同夏日初荷,含苞欲放。只略略抬眸看了丁珩一眼,波光流轉,那張清秀的臉便如極艷的花,令人心神一震。
唯有披散肩頭的綢緞般的長髮,有几絲倉促的凌亂。
她給兩人端來茶,看一眼溫敝珍,聲音嬌脆:「溫市長,我越俎代庖了,嘗嘗我的功夫吧」
溫敝珍看著她,眼中有笑意,語氣卻嚴厲:「你這小姑娘,我在談事,你就這麼進來了。」
女孩一跺腳,扭頭走了。這對於二十齣頭的女孩,本來是很嬌柔做作的動作,可由她做出來,只覺得渾然天成,嬌嗔動人。
不等丁珩發問,溫敝珍道:「小志的家教老師,叫田甜,霖大核物理系研究生。市委王秘書的師妹。這麼個小姑娘,學核物理,真是難得。」
小志是溫敝珍的侄兒,家在縣城,一直借住在溫家讀初中。丁珩知道舅舅很少玩女人,但這個田甜明顯令他刮目相看。不過舅舅做事有分寸,他也不必多話。
丁珩點頭:「看著是不錯。」
溫敝珍卻想起什麼,臉色一正:「你現在跟呂兆言稱兄道弟,有一點必須牢記——我最近聽說呂家有毒品生意,你搞其他的我不管,毒品絕對不許沾上一點。現在全國抓販毒抓得很嚴,你要敢碰,我親自讓禁毒大隊抓你。」
丁珩笑道:「舅舅你放心,我沾那個幹什麼。」
從溫家出來後,丁珩腦海里掠過田甜令人驚艷的容貌身材,想起的卻是另一個女人——慕善。
她最近的行蹤不難獲悉,每天三點一線:公司——家——醫院。這令丁珩略微有些惱怒,她明明拒絕了陳北堯,還說要暫時離開霖市。怎麼陳北堯一出事,她像換了個人?
曾經有人提議對慕善下手。可丁珩幾乎是立刻否定——他的理由是:陳北堯就算追過慕善,也絕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做出什麼實質犧牲;而且對一個無辜的女人下手太下作。
呂兆言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同意了。但現在,慕善令丁珩在呂兆言面前,有些顏面掃地。
想到這裡,丁珩忍不住拿出手機,撥通慕善的電話。可響了一陣,也沒人接。丁珩皺眉將手機仍在副駕上。
兩天後。
午後的陽光柔軟明媚,照得農家新砌的院落,潔白素凈。
院子里是一個新搭建的竹棚。雖是相間,那竹棚卻搭得極精緻,每一根細竹、每一束藤條,都錯落有致。
丁珩就站在竹棚下,英俊容顏,在十數個黑衣男人中,最為沉靜醒目。
院門口走過來一群男人,呂兆言親自作陪,為首的中年男人容貌硬朗、目露精光:「丁少,久仰!」
丁珩微微一笑,伸手:「球哥的大名才是如雷貫耳。」
一行人都哈哈大笑,盡皆落座。呂兆言今天穿了套白西裝,整個人顯得有幾分不符年紀的仙風道骨。他對那男人道:「球哥,今後丁少專門跟你這條線。」
球哥微笑點頭。
這是呂氏今年最大的毒品買家,也是丁珩在呂氏負責的第一筆毒品交易。
呂氏一直向俄羅斯運送合成毒品。俄羅斯人很謹慎低調,在國內的合作方極稀少。呂家這幾年走私俄羅斯,賺得很多。
面前的球哥,據說九十年代打服了整個長沙市的混混。後來改行賣粉,是個響噹噹的人物。外界傳聞他為人彪悍狠毒,但也極守信義。他手上也有毒品生意,但比起呂家,不管是貨源還是實力弱很多。他索性與呂氏合作,直接出貴一點的價格,從呂兆言這裡大量拿貨。
對方分量不輕,呂兆言非常重視與他的合作,甚至親自帶丁珩來面談。
幾人聊了有半個小時,差不多條件都談妥。球哥贈給呂兆言一方通透的玉觀音;呂兆言回贈一隻大大的金蟾蜍。
球哥雖然言辭豪爽,行事卻謹慎,婉拒了丁珩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