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六洲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甲辰一

陳雲生將自己的遭遇簡單的講述了一下,那個乾瘦之人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你殺了那麼多星宮的修士難道都沒有被直接拉去洗心谷,這太不可思議了,太不可思議了。」

「你又犯了什麼瀆神的罪名?」陳雲生問道。

乾瘦的修士將身體靠在岩石之上,長長出了口氣,彷彿陷入了長久的回憶之中,「當年我是星宮天機處的一名小管事,掌管著星宮內數以萬計的內部典籍。這些典籍是星宮運作的內部檔案。包括每年星宮處決多少人,也就說將多少人變成活死人。每年星宮從信徒中收納多少銀錢。每年挖出了多少靈石。還有星宮內部修士數量的增減等等。除了這些瑣碎的東西,更為重要的是那些塵封的歷史。那裡記錄著曾經星宮的輝煌和綿長的戰爭。」

「這些東西看得多了,我常常有種感覺,這種感覺不能對別人說,卻恍如一顆種子在心中發芽。那就是我所堅持的是否是對的。那光明神就真的代表光明嗎?星宮的教典之中常說,光明神將光明送到了宇宙每個角落,光明教是宇宙唯一的真實的存在,其餘的都是虛妄。但是從這萬千年歷史長河的點滴史料中我卻得出了相反的東西。這些疑問在我心中蔓延,我卻無法得到答案,更不敢與人分享,久而久之就顯得格格不入。終於有一天,有人將我內心的秘密告訴了天樞處,也就是掌管星宮內部懲戒的機構。」

「那個告密者說從我的夢話中聽到了瀆神的言論。對了,忘了告訴你,在星宮的教義之中,密匯,也就是秘密彙報是一件極大的功勛。那個星徒因為這件事情變成了星使,而我則淪為微明谷的囚徒。」

陳雲生嘆了口氣,道:「你在這裡待多久了?」

甲辰一搖頭道:「估計已經有五十多年了。五十多年啊!人生又有幾個五十年?正因為我看了無數典籍,才知道承認罪過的下場是什麼樣的。變成活死人,靈魂無法超脫,無法輪迴,那是一種絕對的滅亡。就算我承受著冷寂的囚籠,也不願讓自己變成那樣的存在。」

「在你的牢獄生涯中,甲辰二這間囚室囚禁了多少個修士?每個人的命運又如何?」陳雲生問道。

甲辰一嘿嘿地笑道:「你是有趣的人。囚禁在這裡的人從來沒有就沒有關心過旁人的命運,可你卻關心著別人。在我這五十年的黑獄生活中,見識了不下十個修士難以忍受這裡的苦寒和黑暗,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當他滿懷希望走出微塵谷的時候,不成想卻變成了不生不死的星宮戰修。其中最可惜的是一個小女孩,只有十歲。」

「十歲,她也是一個星宮的修士嗎?」

「當然不是。他是萬星谷附近一個小鎮上的居民。一次光明教法事上,一個愚蠢的主事將原本應該射入聖杯之中的聖潔之光照在了一頭豬的屁股上。小女孩笑了一聲,就被主事的星使認為瀆神。當然,後來那個主事也因為法事的失誤被送入了微明谷。不過他第二天就徹底的懺悔了。這個傻子,以為懺悔之後就能得到神的原諒,可他不知道,這裡的人都是被光明神拋棄的人,神又怎麼會原諒他們呢?我覺得他很可惡,就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他,也算是對小女孩的一點告慰吧。」

「那個女孩最後怎麼樣了?」陳雲生執著於這個故事。

甲辰一慘淡地笑道:「她嘛,最後死在這座囚室之中了。他是我見過愛笑的人。有她在的日子,這裡充滿了陽光。她是被餓死的,對於一個凡俗之人而言,這裡環境過於惡劣了,修士尚可以利用靈氣苟延殘喘,可是她卻不能。當年她虛弱的靠在你身後的那塊大石頭上,眼光中流露著對生的渴望。不過她聽了我的話,到死那一刻也沒有低下高昂的頭顱。如果沒有她,恐怕我無法像黑暗中的老鼠一樣堅持這麼多年。」

陳雲生緩慢地走到那塊岩石旁,將後背靠了上去,感受到那冷冰冰的溫度,似乎體會到了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女孩的內心獨白。

「說說星宮吧,我總覺得星宮彷彿被一座巨大的法陣所籠罩。」陳雲生不放過任何一個了解星宮的機會。他不認為自己會在這裡待一輩子。

甲辰一抬起頭,驚異地看著陳雲生,道:「被囚禁在這裡的人沒有一個人像你一樣,了解這些有什麼用?難道你還打算逃出去?」

陳雲生笑道:「人總是為了希望而活著,如果你不是這樣想的,恐怕早就結束自己的生命了。」

甲辰一沉默了一會兒,徐徐說道:「你說的沒錯,根據星宮典籍的記載,萬星谷是一個巨大的法陣。這座法陣並非星宮之人設立的,而是那從天而降的神使。這座法陣平時在沉睡著,只有星宮遭遇危險的時候才會發動。據記載,法陣發動之時群山震動,萬木聳動,斗轉星移,乾坤顛倒,入陣之人必被殺之啊。」

「無論是誰布置了法陣,總歸要有一個陣眼所在,你知道這座陣的陣眼嗎?」

甲辰一沉思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道:「這在典籍中沒有記載,天極處所藏的典籍並不全,有些機密的檔案是星主代代相傳的。其中也包括這座法陣的種種。」

「就你所知,還有多少關於這個法陣的信息?」陳雲生仍然不放棄。

甲辰一疲憊地搖頭道:「沒有了。過於機密的事情我也接觸不到,當年我只是一個小的管事而已。」

陳雲生沉思了一會兒,決定不再深究法陣的事情。他開始思索天元的委託,從那份地圖來看,藏匿黃金頭骨應該就在自己曾經去過的星辰殿地下。想到星辰殿中那個深不可測的大星主,陳雲生就感覺頭髮根發乍,後背發寒,這種級別的存在恐怕捏死自己如同捏死一隻螻蟻。心中不免多了一份鬱悶之情。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又想到了柳曉山,滿心憂鬱變成了擔心,恨不得現在就跳出這個囚籠,將柳曉山從修羅門的魔掌救出。

回到屋內,發覺此地除了一張石床之外別無他物,屋內光線更加黯淡,連那閃爍著的法陣光芒都射不進來。陳雲生伸開手,發覺連手指的形狀都看不清楚。

他神念微動,感覺到四周的靈氣若有若無,和山谷內那充沛的靈氣相差太多。想來是星宮故意限制囚禁在山腹之中的瀆神者繼續修行,才控制了這裡靈氣的濃度。不過陳雲生隨身帶著不少靈石,他很快就在屋內布下了一個五氣朝元的法陣,屋內的靈氣很快就變得充沛起來。

這種環境之下,陳雲生反倒變得更加專心,將那些無用的雜念都摒棄,他開始修鍊道法。一路之上,無論魂法還是元磁之道都有了不小的進展。還多了法相之道。偏偏他的道基修為卻進展不大,在這個幽閉的環境中正好修行。

陳雲生剛剛進入物我兩忘的境地,突然四周傳來一陣極為尖銳的破空聲,毫無規矩,將他從修鍊的境界中生生的拉出,險些走火入魔。陳雲生快速來到屋外,看到甲辰一那間囚室內旁的乾瘦之人卻毫無影響,一雙眼睛空洞地望著天空那些忽明忽暗的法陣光芒,看起來對這種聲音已經司空見慣了。

「方才是什麼聲音?」陳雲生問道。

甲辰一轉過頭,生澀地說道:「這是打擾人們入定的聲音。在這裡,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一陣這種聲音響起。為的就是不讓修士入定。這裡是贖罪的地方,並不是修行的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陳雲生只聽得左後方高高的洞壁上突然傳來一聲慘烈的嘶吼,緊接著一聲沉悶的宛如沙包墜地一般的響動傳來。

甲辰一搖了搖頭,嘆息道:「那個方嚮應該是囚室丁亥五,想必那裡的修士自行了斷了。」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甲辰一慘淡地笑道:「甲辰二,這個答案你試著自己去尋找吧。」

陳雲生當即瞭然,人活著最大的動力莫過於希望,當一個人的希望徹底的破滅,他除了死亡,還有其他選擇嗎?

抬起頭,看到頭頂那閃爍著的法陣,陳雲生決定將破去那些法陣作為自己暫時的目標。一旦有了目標,他之前的鬱悶之情瞬間瓦解。不過他並不像直接去觸碰那些禁錮法陣,他決定從隔絕兩個囚室的法陣開始破起。

自從獲得了那本歸藏陣道,陳雲生對法陣的造詣彷彿一瓶醇酒,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的精純。他將隨身帶著的布陣工具攤在一塊大石上,俯下身去仔細觀看那細密的陣紋,這是一切破陣工作的開始。

陳雲生一直保持這個動作有半個時辰,直到他發覺自己的脖頸僵硬的無法抬起才作罷。經過初步的判斷,陳雲生斷定隔絕囚室的法陣並不複雜,應該和囚禁他們的法陣不屬於一類。仔細想想,這樣做也是有道理的,囚禁在這個監牢之中的人除了絕望就是絕望,那裡還有心情破去相鄰囚室間的法陣。就算破去這些法陣又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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