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情長 第八十六章 角力

陳雲生沉默了一會兒,在思忖這件事所有的變數。

「你覺得明天金沙國君能夠答應這件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長平君嘆氣著搖了搖頭,道:「這件事情不好說,在我看來也就三成而已。」

「僅為三成希望你們將軍便如此相助未免得不償失吧?」陳雲生看著對方說道。

長平君笑道:「如果只有三成希望自然不值當去冒這個風險,還有可能搭上將軍的一世英名。畢竟朝堂上說話辦事都要小心謹慎。不過我說三成僅是陛下直接答應將九公主許配你的可能性,我認為陛下多半會讓你和銀沙國太子相互角力,這種可能性有五成。至於剩下的兩成便是將你們趕出金沙,將九公主接回皇城。」

「角力?怎麼角力,難道在檐下同他打上一場?」陳雲生詫異道。

長平君搖頭,「角力的方式有很多種,至於陛下會選哪種,明天讓我們拭目以待,不過我個人認為,不太可能讓你和公孫行直接動手,這樣又怎麼能比較出哪個勢力更加龐大呢?」

「你們為什麼相信我能夠在和銀沙的角力之中勝出?」

長平君輕輕搖頭,「這件事情懸得很,老實說我個人傾向於你帶著九公主離去,只要金沙和銀沙聯姻不成,就達到了我們的目的。可秦將軍是一位豁達的人,他覺得你能這樣做是值得讚賞的,故而答應了按照你的方法試一試,若不成嘛,我們還留有後手,若無萬全的把握,將軍又怎會出手?」

陳雲生面無表情,心中卻一清二楚,自己就算失敗,恐怕這位秦老將軍也有辦法將自己和柳曉山都遣送出金沙,這件事情的發展已經不僅是他和柳曉山之間的事情,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將越來越多的金沙勢力席捲於其中,最後竟然變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長出一口氣,陳雲生說道:「明日朝會有多少人參與?」

「根據金沙政令,明日算是大朝會,只要願意,金沙四品武官,五品文官都可參與。」

陳雲生點了點頭,接著問道:「明日朝會站在你家將軍一邊的有多少人?」

長平君臉上露出一絲精明的笑容,「實話實說,我家將軍是金沙四位將軍之中資歷最深,年紀最長的一個,朝中部將故舊也最多,說話應該是管用。只不過這些年陛下更願意相信一些身為凡夫俗子的文官所說,對於修行者不再倚重,這以修行者立國的金沙來說不得不說是一個絕大的諷刺。」

長平君臉上的笑容收斂,露出了一抹難言的苦澀,秦時月和万俟觀西費這麼大力氣和陳雲生結盟,和這些年來備受輕視不無關係。

陳雲生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這個柳一生真的與其他的國君不同,單從他重用非修行者這點便露出其驚世駭俗的一面。

在震旦,只要有國家的地方便有修行者,百人之中便有一個具有修行天賦的人。修行者被認為是天之驕子,在凡人眼中便是神仙的化身,可陳雲生深知,能否修行和是否有智慧是兩碼事。可是縱觀青洲的歷史,能夠認識到這一點的君主少之又少。在他們眼中,境內的凡人多半是某種資源,就像靈石礦脈,是他們得以作威作福的依仗而已。

「明日見機行事就好,不要太大壓力,畢竟有秦將軍幫你撐著場面呢。」長平君看到陳雲生默默不語,以為他是擔心明日的朝會。

陳雲生點了點頭,道了聲謝。

長平君站起身來,辭別陳雲生,離開藥鋪。

……

夏天的夜空總也少不了些許的星斗,陳雲生一人上路,輕飄飄地行走在金沙的街巷之中。路上的人不少,多是拖家帶口,在門前鋪下一張草席納涼的普通百姓,還有一些善於經營者推著獨輪車叫賣解暑的酸梅湯。

這次見李鐵嘴他沒有帶柳曉山,一個是因為沒有必要,另一個原因是不便,畢竟官家的驛館不是隨隨便便出入的。紅梅驛在城北的水車巷中,巷子得名於曾經可以並排走下五兩運水車。二十年前,這條巷子是九曜城最寬的巷子,現在則排不上前五。

巷子內所住之人都是大戶人家,多半還是達官貴人,所以沒有了小街巷中那種隨意納涼的百姓。驛館門前掛著紅色的燈籠,黑漆漆的門外站著兩名打著哈切的戰修,修為只停留在築基初期。金沙長久的太平令這些皇城內的戰修多少沾染了一些懶散的習氣,眼前這兩個也都有些弔兒郎當,遠不似大嶼關的戰修警覺性高。

陳雲生繞到一顆樹後,雙腿一飄,人已經落到院子之中,還沒等他向前邁步,一股森然的寒氣便襲向自己的脖頸,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他迅速從剛才的順利之中驚醒,身子如箭向側面退去,雙足連連點地,幾下便飛出去十幾丈。

不等他腳下生根,那股陰冷的氣息再度侵襲,陳雲生身子向前,雙足如同不沾地一般飛快的離開這個小院子。他的想法很清楚,此間襲擊他的人除了金沙的警衛,便是李鐵嘴自身的衛士,這種可能性也最大,只要到達李鐵嘴休息的房間,總能解釋清楚。

可是距離這間小院子的出口還有三步之遙時,一股酸麻的感覺瞬間遍布了他的身體,暗道一聲「不好」,陳雲生不身體由自主地酸軟下去,只聽得「撲通」一聲,激起一片塵土。

此時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暗處的一出假山後面走了出來,當陳雲生看清此人的面容,心中一陣腹誹,若不是身子酸麻不能行動,他都有心丟上幾枚自己精心製作的不知道效果的元磁領域半成品。

「玄陰子!」陳雲生恨恨地說道。

「沒錯是我,按照輩分,你該管我叫師兄。」玄陰子腆著臉說道。

陳雲生白了他一眼,這個人在天水城的時候曾經間接地幫過自己,修為不淺到了元嬰中期,雖然算是天玄門的同門,可是從沒有打過交道,香火情並不濃,他著實不知道對方為何將自己攔下。

「你攔我作甚?」陳雲生沒好氣地說道。

「不幹啥,只是想看看飛雲師叔的高足手段如何?他都快把你捧上天了,儼然便是天玄門中興的希望所在,讓我們這些快要如土的人心中有些不忿。」玄陰子慢條斯理地說道。

陳雲生艱難地坐了起來,一邊腹誹飛雲子口無遮攔,一邊說道:「你是師兄,修為又比我高,還採用這種暗中偷襲的手段,這麼做不覺得無聊嗎?」

玄陰子嘿嘿笑道:「不無聊,不無聊,好玩的很,說實話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開心過了。中了玄陰指,你居然拍拍屁股就坐起來了,的確有點意思。」

陳雲生對這為師兄徹底無語,又是一咧嘴,說道:「我要去見李鐵嘴,這你沒意見吧?」

玄陰子微笑著說道:「當然沒有。要不我扶你一把?」

陳雲生費力地站起身來,拍去身上的塵土,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問道:「前些日在斷頭谷我深陷危險,可是你放火引開群獅的注意?」

玄陰子搖頭道:「不曾。」

「那十日前,我夜入金沙皇城,可是你讓妙空兒陷入幻境?」

「不是。」玄陰子聲音平靜,不似說謊。

「身為天玄門的弟子,你留在天水城想要做什麼?」陳雲生一邊走一邊問道。

雖然他是天玄門的弟子,可是這個門派對於他來說過於神秘,門中殘存之人遍布青洲,卻沒一個人想要重新把門派聚攏起來,單憑著飛雲子,天穹上人兩人即使無法重現天玄門昔日的威風,重新開宗立派總不是難事,況且還有玄陰子和邱彥廷等人幫襯著。

玄陰子一臉陰鷙地看著陳雲生,半信半疑地說道:「飛雲師叔什麼都沒告訴過你嗎?」

陳雲生搖頭。

「既然如此,我更是什麼都不能說了,不能壞了他的一番好心。」

玄陰子的深沉在陳雲生眼中有些造作,他不滿道:「好歹我也是天玄門人,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是我的權力。」

玄陰子「嘿」了一聲,道:「在你眼中天玄門是敗落了,可是在我們眼中,門派卻是在蟄伏。當年師祖臨走之時……」

就在此時,一扇屋門陡然敞開,一個白面無須的中年人走了出來,「師兄,這些事情還是留給七師叔自己言明吧。」

玄陰子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彥廷說的是。」

陳雲生重重吐了一口氣,不說便不說,他此刻的可沒心思關心一個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神秘門派的掌故。三人不再說話,沿著小徑向紅梅驛的中心走去,李鐵嘴下榻之地便在前方的一個院落內。

粉牆黛瓦,這便是金沙是建築風格,淡藍色的琉璃窗前,黃色的紗簾之上映著李鐵嘴瘦削的身軀。他在桌上畫著什麼,不時拂著頜下的鬍鬚,似在思考。

聽到門外三人的腳步,李鐵嘴推開窗子,透過紗簾露出一個腦袋,看到來人是陳雲生,李鐵嘴臉上露出一絲久違的笑容。雖然對方曾經暗算過自己,可是這絲笑容在陳雲生心中卻是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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