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情長 第三十一章 沒有日期的魂契

「此人說起來也和你有些緣分,就是你借鼎的那位長老的子嗣。叫做金獅,被囚於金沙皇城內看守大門。唉,這真是我狻猊一族的恥辱,我倒寧可那金獅兒戰死沙場,也不願看到他淪為看家護院的畜生。」

老者話語間帶出一股悲哀,令陳雲生有些動容。想到自己探過了一個小房間,內中許久無人問津,卻保持著主人臨走時的擺設,恐怕就是金獅的房間,而那位獅族長老顯然也充滿了對子嗣的懷念才會如此。

「天地之間有情之物又豈限於人啊!」陳雲生心中冒起這樣一番感觸。

「我可以幫你救他,可是不一定能行。」陳雲生髮自內心地說道。

老者金色的眸子在他臉上掃過,搖頭道:「雖然你如此說,我卻無法盡信你。這裡有一張魂契,你簽了吧。」

聽聞此言,陳雲生差點吐血,看起來這個老獅子真是老謀深算,恐怕自己入谷沒多長時間就被他發現了,老早就想好怎麼來安排自己。

接過魂契,陳雲生看了一眼其中最後一款條陳,上面寫的還真是簡單,違背誓言者死。他又飛快地掃了一遍,眼睛緊緊地盯住第三條,半晌之後,疑惑地抬起頭,問道:「第三條是認真的嗎?」

老者蕭索地點點頭,看著疏朗的天空說道:「如果救不出,就殺掉吧,不要留在那裡,如同一面滿是恥辱的旗幟。」

陳雲生點了點頭,將一絲精血附於其上,有分了一縷元神糾結於魂契之中,才將此物丟給老者。他之所以如此迅速的簽下魂契,還有一個原因是上面並沒有規定完成此事的期限,也就是說一年完成和一百年完成結果是一樣的,就算自己壽元盡的一剎那完成了,也不算違背魂契。

不寫日期的魂契多半是為了制約簽魂契之人的心念,如果此人心中有違約的想法,必然會死,如果沒有,那真的不用擔心魂契是否發作。陳雲生心懷坦蕩,自然不怕,從這點上看他對狻猊一族的好感越發的上升,就算不簽這魂契,也會盡量幫對方找到並救出那頭金獅。

老者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神情,道:「不知閣下名諱?」

「天穹派,陳雲生。」

「哦?是那個新近的天穹派掌門嗎?陳掌門真是好興緻,居然跑到大嶼山來遊盪,天穹派的手伸的好長啊。」

雖然這話中有刺,敵意卻沒有,其中蘊含著些許調侃。陳雲生尷尬地點了點頭,看起來自己也算這青洲的一號人物,有什麼事情多半會傳到別人的耳中,比起那些籍籍無名的日子來,又多了些許羈絆的東西,著實惹人不喜。

「請前輩賜名。」陳雲生恭敬地說道。

「前輩不敢當了,狻猊族,威煌。」老者傲然說道。

陳雲生心念一凜,原來此人就是那個獅族的掌門人,無怪乎氣場如此強大。這時候遠處的山壁上一陣窸窣聲響起,血獅從自己「拍」出來的輪廓中爬了出來,一頭灰土,灰溜溜地來到威煌面前,大氣也不敢出,小聲說道:「族長威猛,我知錯了。」

威煌哼了一聲,冷聲罵道:「吃裡扒外的東西,趕緊滾回去吧。」

雖然被罵,血獅臉上卻異常的輕鬆,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一溜煙消失在斷頭谷嶙峋的碎石之間。

「我們可以離開了嗎?谷外的一些隨從等久了恐怕會急。」陳雲生道。

「自然可以,當然如果你願意在斷頭谷多待幾天我也不介意。」威煌負手說道。

陳雲生心中急迫,當即再次施禮,放出穿雲舟,帶著一行人飛也似地消失在斷魂谷上空。威煌看著漸漸變成小點的穿雲舟,輕輕點了點頭,不知道是對陳雲生的肯定,還是對這筆交易的滿意,亦或是兼而有之。

……

來到鯤鵬上,陳雲生的鼻子差點氣歪了,只見龍淵好端端地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身前放著一些沁著冰的葡萄,正一粒粒地放入口中,同時端詳著四周的流雲,看樣子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此時樂翔薛離等人圍了上來,正待發問。陳雲生揮手示意樂翔等人不要追問,一個人來到龍淵面前,冷冷說道:「我平生不喜強迫別人,卻最恨臨陣脫逃之人,我可以不怪你棄我而去,畢竟我們不是兄弟。我所不解的是,為何你還能死乞白賴地回到鯤鵬,莫非你認為我會忘掉昨晚發生的事情嗎?」

龍淵打個哈哈,道:「老弟莫急,我本想出去幫你誘敵,不過看到有人已經放了火,沒事可做就先行回來了。你可千萬不要誤解。況且我早回來也為了將你平安的事情告訴了樂翔和薛離,省的他們擔憂你。」

陳雲生嘿嘿冷笑道:「這麼說你還算是功臣嘍?」

「功臣不敢說。不過昨晚放火的那位絕對給力,一個火球居然轟開一個山頭,恐怕老弟你也不具有這個實力吧。」龍淵顧左右而言他道。

陳雲生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接下來閣下有什麼打算恕在下就不奉陪了,請便吧。」

面對陳雲生的逐客令,龍淵眨眨眼睛,彷彿沒有聽到一般,道:「想我龍淵出身草根,就是一個屌絲之人,初入仙門就被師父欺騙,然後又陷入幻境。僥倖從幻境出來,又被迫加入修羅門,可謂一生顛沛流離,既無親人,也無朋友,說實話你陳雲生絕對算得上我的一個朋友。為朋友兩肋插刀是我龍淵畢生的樂趣所在,今日不幫你救出相好的,我便不離開你,你看如何?」說到動情之處,龍淵那一雙嫵媚的眸子居然蒙上一層霧氣,著實惹人憐愛。

陳雲生輕嘆一聲,不再說話,遇到龍淵這種形如狗皮膏藥般的人物,他倒是沒有什麼辦法了。轉身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畢竟折騰了一晚上,鬥智斗勇,精神高度集中,身體都快散架了。

回到休息的船室,樂翔等人跟了進來。薛離早就憋了一肚子話,看到陳雲生坐定,便說道:「師叔,說說昨晚的事情,看到那團火焰,我們還以為你遇險了呢。」

陳雲生盯著他,道:「如果你真的認為我有危險,會轉頭撤走嗎?恐怕不會吧。」

這句話問的有些問題,如果薛離說會,那便拂了陳雲生的情義,如果說不會,又明擺著自己之前說的話都是假話。不過陳雲生和薛離之間早就超出了普通師叔和徒侄之間的關係,說白了亦師亦友,這般直接的言語也不算什麼。

「這件事情還多虧了樂翔和明蘭師姐持見堅決,否則結果真的不堪設想。」薛離臉色微紅地說道。

陳雲生輕輕嘆了口氣,道:「他們兩人都是足智多謀之輩,卻不是衝鋒陷陣之人。而你則是天穹派日後的脊樑,會托起門派的一片天,我希望你向樂翔和明蘭多多請教。也許有一天我們都會死去,在那之前你要學會獨立思考,切忌急躁,明白嗎?」

薛離感到陳雲生話語中的蕭索,不由得抬頭盯著他深邃的眼眸,道:「師叔在說什麼?我向他們請教便是了,可是你壽元還長久,怎麼會死去?」

陳雲生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自從他見過那個叫做墨眉的女子,聽到王三關於天空中三顆血星的所謂危言聳聽之語,以及那個埋藏在內心的恐怖面具男,便時常萌生一種緊迫感。急於將天穹發展派壯大,急於提升自己的修為,更急於看到麾下一批年輕修士茁長成長,薛離便是他心中寄予期待之人。彷彿那股力量強大到想要憑藉一己之力來對抗是不可能的。

「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樂翔將陳雲生的沉思打斷。

「我打算分頭行動,你們先去金沙國探路,而我去萬魂谷,超度完亡靈之後在和你們碰頭。」陳雲生說道。

平素很少在議事的時候發言的白木容此時破天荒地說道:「也許等你回來之後,柳曉山已經嫁為人婦了。」

陳雲生臉色微變,沉默了好一陣才喃喃說道:「萬魂谷的陰魂們等了數萬年,多等一刻對他們來說皆是不可承受之重。我不是個高尚的人,我認為就算即刻去了金沙國,想要見到柳曉山也不容易。還不如各司其職,分頭並進來的快一些,利用我去萬魂谷這段時間,你們可以儘快了解城中的局勢,待我回來再圖進取。」

此語一出,就連陳雲生自己也為他的理智而驚異,難道曉山在自己心中竟然變得如此微不足道?如果不重要,自己不遠萬里來到這裡又為了什麼?

想到這裡,陳雲生不由得打個寒戰,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變得模糊起來,越接近那個人就越怕,他不是個怯懦的人,可是當一份情感積蓄了二十多年,期間經歷了無數生死,就會變得熾烈如酒,黏稠似油,又苦似黃連,說不清,道不明,百轉千回,卻又含著一絲怯意。盼望,等候,彷徨,猜忌等諸多情愫彙集於一起竟然讓他不敢即刻登門求見,這又是怎樣一番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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