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浮沉 第一章 野望

李鐵嘴站在大青谷的最高處,此地地勢平緩,只有百丈之高,但並不妨礙他抒發內心的宏願。捻著頜下的三綹須髯,看著遠方逐漸低沉的殘陽,他臉上現出一抹笑容。在他身旁,站著一個面無五官的男人。

此人對李鐵嘴的豪情萬丈頗為不屑,不客氣地說道:「一個殘陽你竟然看了一個時辰,真是吃飽了撐得。這麼遠把我叫來,不只為了這將落不落的太陽吧。」

「黑骨兄說的哪裡話,我有那麼無聊嗎?叫你來是有重要事情商議。」李鐵嘴打個哈哈。

「難道你最近又開始蠢動了?不是剛剛在天水城開了買賣嘛,要不要消停些時日,容我閉關修鍊一段時間。」黑骨有些不樂。

「修鍊?黑骨兄別騙我了,就你那心胸,恐怕早就不在乎什麼金丹、元嬰的了。我看只有這萬里河山才能放入你的心中。」李鐵嘴訕笑道。

這句話說中了黑骨的內心,在他看來,就算修到世界之極,也逃不過一個死,有生之年能成些大事也算對自己的一個交代。

黑骨嘿嘿笑道:「李老弟,你我相交這麼多年,你仍然是築基修為。就算老弟看不上修鍊這種小道,至少也要修到金丹。否則壽元一到,所有的雄心壯志都付諸東流,豈不可惜?」

「黑骨兄見笑,最近老夫在吃一些提升修為的丹藥,感覺效果明顯。金丹恐怕不遠了。」

李鐵嘴使勁嗅了一下大青谷的風,接著說道:「各城的分號每月都有消息急報,西涼國國勢每況愈下。為官者貪腐不絕,為民者流離四散,為商者利欲熏心,為道者窮兵黷武。我覺得時機到了,不知黑骨兄如何看?」

黑骨沉默了好久,悠然說道:「在南蒙大陸的時候,我也做過一城之主,但從沒覬覦過一方土地。不得不說,你的野心真的很大。也好,可以稍動。」

「好,那就稍動。」李鐵嘴臉上洋溢燦爛的笑容。

「對了,有沒有陳老弟的消息。」黑骨問道。

「沒有,自從二十年前的那個冬天之後,他便在天地之間消失了。雖然你說他沒有死,不過我心中總是惴惴不安。」李鐵嘴臉上浮現了一絲憂慮。

「他沒有死,我可以肯定。他曾和蛇女簽了血契,如果他命隕,蛇女也應該隨之而去。可是你看她這些年有死去的傾向嗎?」黑骨臉上雖然沒有表情,語氣中卻充滿戲謔。

「這個,的確沒有。我只是不希望百年不出的天靈根隕落的這麼快。」李鐵嘴望著殘陽最後一道金邊,嘆了口氣說道。

「你那兩個童兒閉關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吧?這兩個童兒被你當做藥罐子,如果破關之日修不到金丹,令老弟情何以堪啊。」黑骨話題一轉,說到何望川和方明蘭身上。

天此時全部黑了下來,天際有一顆寒星升起。

李鐵嘴嘆了口氣,「他們兩人自從太白峰歸來之後就變了。那場大戰的確太過慘烈,以至於他們把自己的魂丟在山中。閉關之前,每年的隆冬時節,他們總要去一趟太白峰。每次歸來,心思便重一層。老夫看著就心痛。」

天空中出現了三顆血紅的星星,其中一顆光線明亮,甚至壓過了月牙。

黑骨皺著眉頭說道:「老弟是否發現天空中多了三顆血星?」

「我雖被叫做鐵嘴,可對於天象風水,一概不信,就算滿天都是血星,我也不會抬頭看上一眼。」李鐵嘴大咧咧地說道。

「在天象之中,血星代表凶兆。如果三顆血星同時凌於空中,光芒蓋過月亮,這隻能說……」

「只能說是天譴,對吧?天會派來神使來洗刷你我的罪惡,對吧?嘿嘿,老兄你是典籍看多了。天地不仁,萬物為狗。如果哪天真的有神使降臨,我第一個將腳下的臭鞋置於其面,把他熏死算了。」李鐵嘴邊說邊笑,聲音直入九天,充滿了桀驁和不羈。

……

「老兄,再喝一杯,呵呵,這酒真的太好了。」王茂醉了,一臉酒氣貼在薛離胸口,手中拿著陳雲生釀製的果酒。

薛離皺了皺眉頭,拍著他的肩膀說道:「老兄,你搞錯了,我是薛離。都喝成這樣了何苦來哉?」

「高興,心裡高興。以後兄弟們再也不用看老闆娘的臉色了,終於有人把她收了。」王茂雖然舌頭有些不聽使喚,可說起話來思路卻還清晰。

金芙蓉回來之後便如同換了一個人一樣,給所有人增發了一個月的靈石作為犒賞。這在鯤鵬幫有史以來是頭一遭,陳雲生又拿出了忘憂島上釀製的果酒款待大家,場面一片混亂。

當人們從金芙蓉和薛離兩人密集的對望中得到答案的時候,大家更加高興了。他們一致將金芙蓉的吝嗇歸結於缺少男人的關愛,現在有一個人願意做他們的老闆,以後日子一定會好一些。

薛離臉上泛出一片紅暈,他心中雖然不否定這個說法,但也不意味著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討論。感覺到有些窘迫,他轉身離開。留下王茂一個人對著大海抒發他的碎碎念。

陳雲生看著船上一片狼藉的景象,嘴角微微上翹,他太久沒有看過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景象了。這中場景令他回想起麒麟鏢局的日子。在那些模糊不清的記憶中,他唯一能記下的幾個畫面中就有在鏢局的院子中,眾位鏢師吃喝的場面。

易小虎也和大家打成一片,這個年輕人沒有經歷過群居生活,生性的淳樸令他對這種生活並不反感。質樸的話語也格外受到這群粗陋的水手的喜歡。更重要的一點,他酒量極好,這種品行在下層人中格外吃得開。

金芙蓉和易小芸兩個女子在房中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一些女孩特有的話題,和修行無關,同喝酒無關,只是女人之間的話題。其中包括了擇偶,各地風土,容顏保養,華服美食。在很多方面易小芸只能靜靜聽著。

她經歷過的畢竟太少了。但當她說起忘憂島上的那段平淡無奇的時光時,金芙蓉明顯表現出了一種淡淡的羨慕。她何嘗不希望有一個能為自己擋風遮雨的長輩,令自己不用整日去為第二天的靈石想辦法。

「我總覺得陳師叔心中有很沉的憂傷,第一眼看到他的眸子,我便被那股氣息感染,只覺得心中酸澀無比,幾欲落淚。」

金芙蓉將手中的銅鏡放在桌上,對易小芸絮絮叨叨地說道。

「師父他經歷了常人沒有經歷過的痛苦。他沒有告訴我們當年的情形,是不願將這種悲傷帶給我們。他平時是一個愛笑的人,常常一個人對著天邊的雲彩發笑。」

易小芸不太同意金芙蓉的說法,她覺得心底里悲傷太重並非好事,言語之中有了一些誇大。她只見過陳雲生對著天際笑過一次,在這裡卻變成了很多次。

金芙蓉睜大眼睛,不信地說道:「我只知道對著天空發笑的是不是花痴就是傻子,怎麼看陳師叔也不是這兩樣人。」

易小芸有點不高興地說道:「當然不是。師父他老人家修為高深的很,而且陣道、符籙、魂法、元磁,無一不曉。還知道很多青洲大陸上發生的故事。在島上的時候他常常講起,日子也不是很無聊。」

金芙蓉臉上泛出一絲笑意,戲謔道:「你師父他是否有心上人?他樣子很英俊,回到青洲,不知道要吸引多少女子的目光。只可惜你被他收做徒弟。」

易小芸不知金芙蓉的意思,不由得睜開一雙妙目看著對面的女子,獃獃問道:「這有什麼可惜的?被收做徒弟我很高興啊。」

隨著金芙蓉臉上的笑意漸濃,易小芸終於明白了什麼,她又羞又惱,伸手在金芙蓉的肋下瘙癢,兩個女子旋即嬉鬧在一起。

薛離指著甲板上的東一群,西一隊划拳行令的修士,說道:「二十年中,這些人隨我找遍了青洲,他們成了我的好兄弟。」

陳雲生看著他說道:「有兄弟是一件好事情。當年在太白峰的時候,我和你六師伯就是很好的兄弟。」回想起葉穿雲,他眼角不由得有些濕潤,那段時間是多麼快樂啊。

「師叔,此次回青洲,你有什麼計畫嗎?」

「我想去太白峰看看,二十年了,那裡的樹應該長起來了。我想重新樹立天穹派的山門,就在原址。這樣師伯回來的時候仍有家的感覺。」

海風吹拂著他桀驁的亂髮,身上的一襲黑色大氅撲啦啦地在身後飄揚。這件衣服是金芙蓉為他選的,是她對於陳雲生饋贈的回禮。

「你有沒有想過報仇?」

薛離單刀直入。這個話題是他們都無法迴避的,當然,誰也沒有想要迴避。

一瞬間,陳雲生的眸子布滿了黑絲,「報仇?當然,先從司天閣開始吧。」

「師叔,你回來真好。能跟著你真好。今後我們還要重新成立雲影小隊,去討伐那些雙手沾血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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