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我喜歡你

黃昏時分的清江車站,雪越下越大,如鵝毛紙屑一般降落人間,街燈昏沉,燈下車來人往,公交車三輪車四處拉客,喇叭聲不斷,無數或拖著行李或背著背包的乘客進站出站,其中少不了呼朋引伴,高聲交談,地上的積雪被人群車流碾踩成一團爛泥。

便是在這片喧擾之中,林靜從身後緊緊的抱住了陳繁,腦袋死死的貼著他的後背,抽泣哭訴。

她本是個心性單純多愁善感的女孩,她從未經歷過太哀傷的離別,所以她對那個夢存在著深深的恐懼,夢裡的一切,對此時的她來說,太殘酷太現實了,是她遠遠不能承受的。

陳繁聽著她的哭訴,心中早已是驚濤狂瀾。他所謂的「重生」,完全也可以理解成他在那塊大石頭上眨眼間的一個夢!只不過這個夢太過真切太過清晰,讓他誤以為就是真實的,夢醒時便以為是自己重生了!

而林靜顯然也做過類似的夢!——不對!如果她真做過類似的夢的話,為什麼她沒有變得成熟世故?為什麼她還是這麼的單純無邪?為什麼她沒有像他一樣認為自己重生了一回?

不過此刻不是懷疑的時候,陳繁壓制住了自己的疑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微微回頭安慰她:「別害怕,不過是個夢而已,它沒有發生,不是嗎?」

林靜小聲而哀怨的說:「可是誰能保證以後不發生類似的情況,我看過很多電視劇,裡面小時候非常好的朋友,長大之後卻變得非常疏遠了,我不要我們以後也變成那樣……」說完又喃喃的補了一句:「不要,絕對不要。」似是自語。

陳繁說:「放心,我保證,我們不會變成那樣的……」

林靜還是不信,不安的說:「可是我很怕……」

陳繁想了想,認真的說:「要不這樣吧,今天是12月1日,以後每天的12月1日,不管那時候你在哪裡,也不管那時候我們的關係是怎樣,我都會不惜一切的找到你,然後提醒你,也提醒我自己,讓我們記起今天說過的話,讓我們記起我們曾經是多麼要好的朋友……」

「這方法好!」林靜終於破涕為笑,又有點擔心的說,「可是,假如你忘了,或者你不願意來找我了,怎麼辦?」

陳繁嘆氣說:「你不信任我?」

林靜搖了搖頭,有些憂傷的說:「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人都會變的,誰知道十年後,你會是什麼樣子的呢?也許那時候你覺得今天說的話好幼稚,所以不想履行了,怎麼辦?」

陳繁只好說:「那我給你寫個保證書怎麼樣?要是哪一年我沒去找你,就拿著保證書去找我,然後指著我的鼻子罵我,罵我是個大騙子,是個謊話精,怎麼樣?」

「好!」林靜顯然很滿意這個點子,嘻嘻的笑了起來,然後鬆開了陳繁,從陳繁背上的她的書包里取出一支圓珠筆和一本硬面抄,翻開硬面抄連同圓珠筆一起遞給陳繁說,「你現在就寫給我!」

陳繁看了看天色說:「等等再寫吧,現在光線太暗,看不清。」

林靜可不管這些:「不行!我要你現在就寫,不然你等會兒就要耍賴了。」

「好吧……」陳繁只好無奈的接過了紙筆,又問:「怎麼寫?」

「我念你寫就行了。」林靜想了想說,「我陳繁保證,從明年起——括弧,公元1997年,括弧,每年12月1日,都會去找林靜——括弧,他小時候最好的朋友,括弧,陪她度過一天——括弧,至少八個小時,且態度不能敷衍,括弧,如果不去,就是一個言而無信的卑鄙小人,被眾人唾棄!此致,敬禮。保證人:陳繁。1996年12月1日。」

陳繁用左手托著林靜給他的「硬面抄」,右手執筆,在昏黃的街燈照耀之下,一字一字的寫下了這份保證書,寫完的時候,紙面上已經落了幾朵雪花,他輕輕一吹,頓時白絮飄飛。

林靜接過來檢查起來,一邊檢查一邊點頭,顯然還算比較滿意,突然又皺起眉頭,指著紙上的一處對陳繁說:「這個字寫錯了!『唾棄』的『唾』字是『口』字邊,不是三點水邊!」

陳繁有點尷尬的笑說:「一個錯別字就算了吧,大家都能看懂就行了。」心裡好笑說:你這傻丫頭,一看就知道是個沒寫過保證書的好孩子,保證書哪裡要寫什麼「此致敬禮」,你以為寫信啊……

林靜搖頭,認真的說:「那怎麼行,這麼重要的東西,要是有錯別字,那太不正規了,快點改掉!」

陳繁只好又拿起圓珠筆,將「涶」字塗掉,然後在上邊的空隙里寫了個「唾」字。

林靜接了回去,再次仔細檢查了一遍,才滿意的笑了笑,這時候紙上又落了幾朵雪花,於是她學著陳繁的樣子,也輕輕一吹,將它們吹得驚飛。

這樣之後,她才小心將那一頁撕下來,然後小心的對摺了一下,再小心的夾進筆記本里,小心的將筆記本裝回書包里,最後小心的拉上了拉鏈。

陳繁幫她拍了拍頭頂和馬尾上的積雪,笑說:「滿意了?」

林靜點了點頭:「滿意了。」又含著笑說:「就這麼說好了,我們要做一輩子好朋友。」

陳繁搖頭說:「我可沒什麼這麼說……」

林靜急了:「剛剛才說好的,你怎麼這麼快就反悔了?」

陳繁壞笑起來:「我只說我們會一輩子保持親密的關係,可沒說要一輩子做好朋友……」

林靜意識到什麼,心中一陣不安,小聲說:「你……什麼意思?」

陳繁收斂了笑,抓起她兩隻的柔軟小手,捧在胸前讓她感受自己的心跳,表情誠懇語氣認真的說:「林靜……」

「啊?」林靜痴痴的應了一聲。

「我喜歡你。」

林靜嚇得頓時睜大了眼睛,呆著原地不敢動,連睫毛都不敢動……她能感覺到自己猛然加速的心跳,更能感覺到陳繁那如撞鐘般狂烈的心跳!

這個喧擾的世界彷彿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剩下他們兩人的心跳聲!

陳繁卻彷彿松一了口氣,大概是因為他終於完成了這隔世的表白吧!

他輕輕握著林靜的手,然後低頭在她細嫩的手背上溫柔的輕吻著,忽而又抬起頭,深情凝望著呆立的林靜,一遍一遍的重複著剛剛的話:

「林靜,我喜歡你。」

「林靜,我喜歡你。」

「林靜,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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