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靈光(四)

長生子從帳後轉出時,元秀並不意外,只是指了指面前的燕九懷:「探丸郎本以刺殺官吏為營,這位燕小郎君,更是其中翹楚,卻不知道道長是如何將他這般不知不覺放倒的?」

「這位小郎君原本就居心不良,貧道不過是將計就計而已。」長生子也不隱瞞,輕描淡寫的道,「昨晚他向閣中要了可以使人情。迷。意。亂的助情香,貧道當時恰好在附近,因此搶在他之前,將助情香換作了迷魂香,其實原本這位小郎君倒也不至於如此簡單的被放倒,只不過他如今身上尚且有傷,自然虛弱得多。」

元秀淡然道:「有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道長的道號,卻是起差了。」

「貴主請佩好身上的香囊,那裡面裝了迷魂香的解藥,若不然,貴主如今也不能跟著貧道離開了。」長生子對她的譏誚渾不在意,只是一甩拂塵,道。

「道長倒是好生有把握,本宮聽道長這麼一說便跟著道長走?」元秀打量著他,淡淡地道,「昨晚宮中之變,想必道長也該知道了,只是即使改天換日,本宮以為,邱逢祥與杜家還沒那個膽子,直接篡了李室,本宮始終還是金枝玉葉的公主,留在此地,對本宮來說並無危險,跟著道長卻不知道會去什麼地方,又會有什麼下場?」

長生子點了點頭:「貧道原本大可以用迷魂香一道迷暈了貴主,如同上回在翠華山上一般,帶著貴主一走了之,如此貴主就是不想走,也必須走,此刻卻費了一番手腳,提前將解藥混在了迷神閣為貴主準備的衣裙里送進來,自然是有把握說服貴主的。」

說著,他從懷裡取出一物,卻是一根明黃色的腰帶,上綉雙龍搶珠,正中的明珠猶如嬰孩拳頭大小,即使白晝,依舊灼灼發亮!雙龍都以金絲勾勒而出,光華閃爍,栩栩如生,腰帶並非嶄新,但也有七八成新的樣子,顯然是穿過不止一兩次的。元秀見之頓時色變!

這是豐淳的衣帶!

本朝尚黃,明黃色惟獨皇室可用,而此帶上又是雙龍,又是龍珠,如今也只有豐淳可用。並且這一條,還是豐淳一件常服所佩,元秀平時雖然未曾怎麼注意過豐淳的衣著,但看得多了,總也記得些。

「你居然潛入了宮中?昨晚?」元秀用力捏了捏拳,她出身尊貴,對於傳奇中那些高來高去的俠士,雖然佩服,但還遠遠不到嚮往的地步,畢竟身為公主,身邊大可以招攬那些勤奮苦練多年的高手為之驅策,可如今她卻是說不出懊惱與沮喪。

假如她有燕九懷、長生子這樣的實力,昨晚宮變,就算她事先被杜拂日以迷香算計了,可此刻是不是還有補救的機會?

長生子淡淡一笑:「東西貴主已經看到了,相信此物不必貧道說明,貴主也該知道是誰的,如今貴主是不是可以跟貧道走了?」

元秀深吸一口氣,將心中激動與惶恐按捺住,搖頭:「本宮的兄長貴為至尊,這種差不多的腰帶,有的是,何況本宮也不能肯定,昨晚宮變時,他身上穿的正是這一條,倘若你是趁亂混入宮中,從五哥放置衣袍的地方找出來的,卻不知道本宮會被你誆到什麼地方去?」

長生子聽了也不驚訝,只是將腰帶遞到她手裡,慢條斯理道:「豐淳帝的親筆,想來貴主是能夠辨認的?」

元秀一驚,卻發現手中這跟腰帶下沿彷彿有些勾絲,她伸手一撥,原來卻是從側面被拆開了。

翻出腰帶內層,但見其上血跡斑斑,赫然是一封血詔!

看罷,元秀胸口急劇的起伏數次,死死攥住了腰帶,片刻後,她方冷靜下來,下意識的想要將詔書藏起,看了看四周,最終還是揉成一團,塞進了懷裡,對長生子道:「往哪走?」

長生子指了指帳後,含笑道:「這迷神閣的密道,卻也不是只有他們自己才會用。」

兩人消失在屋中約一盞茶後,杜拂日急風般捲入!

卻見帳幔低垂,影影幢幢中,似有一人側卧於榻上,而燕九懷卻伏在帳外的桌邊昏昏而睡,他正要鬆了口氣,卻察覺到帳中並無呼吸之聲!

杜拂日目光陡然凌厲如刀!他一個箭步搶到帳前,刷的一把掀起帳子,但見其中果然只有一床團成人影側卧的被子……

燕九懷被涼茶潑醒後,先下意識的抹了把臉,還沒睜開眼睛,已經聽見杜拂日的問話:「這個香爐是誰拿進來的?」

「香爐?」燕九懷打個激靈,頓時完全清醒了,他忙張開眼睛,卻見杜拂日站在不遠處,指著旁邊一隻樓閣登鶴鎏金爐沉聲問道,雖然神態如常,但語氣之中卻有一絲不難察覺的怒氣,燕九懷下意識的看了下四周:「咦,公主殿下呢?」

「香爐哪來的?」杜拂日反問,「我幾次與元秀公主相見,她身上佩帶的都是宮中方有的瑞麟香,昨日在雅座里,剛剛進去,她就讓隨行的貼身宮女將雅座里照常焚的沉水香澆滅,顯然是不喜濃郁旖旎之香,你昨晚在帳中懸掛桂香且不去說,今日為何還要在這裡添一個香爐?爐中未燒盡的,有沉水香氣息……」

燕九懷皺眉道:「師兄,我可不是你,你喜歡這位美貌的公主,我可不喜歡她,你也知道,我從前就捉弄過她幾次的,她不喜歡沉水香,我偏要拿來放在這裡,這是我住的地方,當然應該我說了算!一個香爐而已,莫非你就要為了這個拿我怎麼樣不成?」說著他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再說那位公主殿下雖然是嬌生慣養,卻也不是什麼軟骨頭,不喜歡這香,如今也已經滅了,難道連屋子都要換一個?不過這也沒什麼,我讓她住了一晚,連好處也沒要,已經是看著你的面子上了,既然她受不住,你接她回玢國公府也好,送她回大明宮也好,也不干我事。」

杜拂日看著他,半晌才道:「雖然香爐已經滅了些時候,但你難道一點都嗅不出來沉水香掩蓋下的另一種香?」

燕九懷這才愣住,他趕緊仔細辨認了一下,頓時色變:「怎麼可能!」

「我原以為你雖然受了傷,但究竟久為探丸之事,總比旁人可靠,卻不想你到底年少。」杜拂日並沒有明著責怪他,而是淡淡地道,「你身子還沒全好,就繼續養著吧,這件事情我自己來查。」

「你是說有人在這香中做了手腳,那位公主殿下……」燕九懷說著,忽然用力一掀面前之桌,頓時桌上瓷具跌了個粉碎!門外立刻傳來人詢問之聲,杜拂日與燕九懷同時命人不許入內,後者冷著一張臉,對杜拂日道:「你先等一等!」

說著,揚聲對外道:「把小雲兒給我叫過來!」

小雲兒來的很快,她原本就是住在了隔壁,何況昨晚大明宮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再聯繫著昨晚迷神閣想方設法的留客,是人都能夠猜測到一點,今日一早得到消息後,竟是無一人留下,秋十六娘和雲娘子她們自然是忙著補眠,小雲兒昨晚早早睡下,這會便在孟破野身邊伺候著,燕九懷這邊院子里的人只是走了幾步路,便把她叫了過來。

進門後小雲兒先給兩人行了禮,還沒起身,燕九懷已經叫道:「你昨晚給我的香究竟是什麼香?」

小雲兒茫然地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杜拂日,杜拂日立刻皺眉:「你向小雲兒要的是什麼?」

「我要了助情香。」燕九懷一臉的惱怒,見杜拂日眸色一沉,立刻道,「你以為我想做什麼?我不過是見你這般喜歡那位美貌公主,想尋個機會幫你一把而已!」說著又對小雲兒張牙舞爪的恐嚇道,「聽說你從前就很仰慕那位公主殿下,還纏著孟小斧將她指與你看——昨天十二郎中了曲名,也是你進了他們雅座傳話的罷?是不是你被她說動,故意將香料換了,好助她逃走?」

小雲兒雖然只是雲娘子的養女,然自幼跟著雲娘子在迷神閣里迎來送往,膽氣卻不遜色,聞言立刻哼了一聲,道:「燕小郎君,昨日我本已入睡,你來拍醒我時,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杜十二郎對那位公主想入非非,難以自抑……」說到這兒,燕九懷兇狠的神色頓時微微一動,眼角下意識的瞥了眼杜拂日,然而杜拂日卻若無其事的聽著,只是察覺到燕九懷似有阻止小雲兒之意,才冷冷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看得燕九懷立刻噤了聲,但聽小雲兒帶著惱意繼續道,「因此才託了你出來尋我阿娘要些助情香,且還說阿娘已經同意了,我這才給了你一小塊,在那之前,我雖然奉命進雅座里去請了杜家郎君去往王家的雅座裡面,可幾時與公主單獨說過話了?就是公主要離開的時候在迴廊上面,也還有李家郎君在旁呢!燕小郎君昨兒過來尋我要香料時是怎麼說的?如今出了什麼事,我都不知道,好端端的就問起了我的不是來了!你雖然是秋十六娘的養子,我可沒有賣身給迷神閣,是正經的庶民!你若是瞧著我不順眼便直說,我這便去告訴了阿娘,咱們提早走了不惹你眼就是!」

小雲兒口齒伶俐,這番又似訴冤又似氣憤的話語說得猶如一把珍珠撒落銀盆,又脆又快,燕九懷幾次想壯著膽子打斷都沒尋到了機會,只得乾脆眼一閉,垂頭喪氣的等著杜拂日翻臉。

然而杜拂日默默聽完小雲兒的話,卻平靜地問道:「小雲兒,照你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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