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降臨 第35章 酒館(二)

「盧克索!」丁克應聲答道,「這就對了,年齡和名字都同我們要找的那個人對上。那麼,您以前是住在烏木河上游吧?」

「是的。」盧克索更加驚訝了。

「您父親過去在那兒牧馬吧?」丁克又問。

「對!」盧克索滿臉驚疑,凝視著眼前這位陌生的冒險者,口裡說道,「您說得不錯,我父親是一位牧馬好手,後來干那一行愈來愈不行了,您知道,術士們搞出那些新品種太優良了,而我們這些邊遠地方的人根本接觸不到。哦,到最後,傳統的牧馬人簡直難以糊口了。」

「確實如此!」丁克記得,這傢伙上次說的是一場瘟疫奪走了他的父親的馬匹,因此破了產,現在卻變成了術士的過錯。也不知究竟哪個才是真的,或者根本就沒有那回事兒。

而盧克索心中也十分詫異,心想難道是有人慕名來請他幫忙牧馬的。當他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他確實在酒客面前吹噓過父親的馴馬技藝如何高超,自己如何懂得看馬。

「那麼先生,您需要喝點什麼嗎?哦,您瞧,光顧著說話,都沒有請您和您的同伴進來。」一邊說,盧克索就側身將三人迎了進去。

他打定主意,如果三人是來找他幫忙馴馬的,就實話實說,免費招待對方一頓,算是彌補他信口胡謅的過失。

「好吧,把您最好的酒拿來吧,然後我們再繼續談下去。」丁克說完,抬腳走進昏暗的屋裡。

和當年的情形不同,頂部鍍銀的燭台已經卸下,只有四壁上亮著暗淡的松油燈。壁爐燒著幾根柴火,微微有些嗆鼻。

「悉聽尊便,冒險者先生。」盧克索說道,「實不相瞞,我手頭還留有幾瓶西蒙尼老闆釀製的酸梅酒,我現在就去為諸位溫酒。」

「那就有勞了!」丁克沖他笑笑。

盧克索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喜悅的光輝,倒是讓丁克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很快就給出了答案:想必是久無顧客上門的緣故,才讓這位老闆為賣出幾瓶酸梅酒而欣喜。

等盧克索急忙打開壁爐旁邊酒窖的門,下去取酸梅酒的時候,丁克向他的兩位同伴說了一句:「和我的老朋友開個玩笑,無論我說什麼,你們都別搭訕。」

兩人已經對丁克特別服從,於是重重地點點頭表示明白。

盧克索去地下室一趟,來回花了兩分鐘,當他出來的時候,發現丁克正坐在一張長凳上,手指在木桌子上有節奏地彈出聲響。

他的兩位異族同伴則坐在了靠牆角的一張桌子上,野蠻人托著腦袋在沉思,地精則在一張羊皮紙上寫寫畫畫。

克拉拉對丁克全然沒有敵意,懶洋洋地趴在壁爐旁邊,時而伸著那毛茸茸的脖子,用它敏銳的目光打量一陣這位年輕的冒險者,發出幾聲討好的嗚咽。

「真邪門兒!」盧克索在心中說了一句。

看見盧克索抱著幾瓶酒走了過來,丁克開口問道:「這個酒館,就您一個人張羅嗎?」

「一個人,現在就一個人,一個人也就夠了!」盧克索回答道,「先生,家裡要添新人了。這本來是好事兒,但是您瞧我這窘況,恐怕養活不了新出生的小崽子。」

丁克努力憋住笑意,聽他的老朋友嘮叨家常,這倒成了一種意外的收穫。

「哦,您瞧,不知何故,我一看到您就有一種親切的感覺,忍不住向您訴苦了。哎,這些話本該向神靈傾訴的。」

盧克索一邊說,把一酒瓶和一隻玻璃杯放到了他面前。又拿來一個小烤爐,裡面加了點木炭,正是用來溫酒的。

「哦,沒關係,分享別人的不幸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我聽出來了,您結婚了!」丁克很感興趣地說道。

他邊說邊環視室內陳舊的擺設,像是要為它們估價。

「唉!先生!」盧克索嘆了一口氣,「您已經看到了,我不是個有錢人,哦,應該說,我是一個窮困潦倒的人,不幸的人。」

「據我所知,這間酒館原本是一位名叫西蒙尼的中年老闆所有,是此地最熱鬧的酒館。您擁有了他,應該感到幸運才對。」

「哦,我的先生,曾經是!但是自從我接手之後,一切就變了,每況愈下。我越掙扎,厄運就來得越兇猛,是神靈在懲罰我!」

「懲罰你?!」

「對,您看,那邊,」盧克索指著櫃檯正中的一尊幸運女神的雕像說道,「我這人本來不信命運,但是神靈讓我重歸他的懷抱!我娶了一位朋友的愛人作為妻子,作為懲罰,要讓我先獲得一筆財富,升入雲端,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在自己手中流逝,終於變得一無所有,掉入深淵。」

「朋友的情人?」

「對,朋友的情人。」盧克索在懷裡摸索一陣,掏出一枚銀帶扣,「喏,這是我那位朋友送我的。」

丁克一眼認出,正是他送給盧克索的那枚銀帶扣。他心中不禁動容,但是臉上卻顯得很平靜。心想:看來這位先生把他當初的玩笑話當了真。

丁克想起了老闆的女兒,那個叫做貝蒂的漂亮女孩兒,他記得自己似乎說過「如果能娶到這樣的女孩兒做妻子就好了」之類的話,而盧克索也說過會幫她守護這個女孩子,直到他回來迎娶她的。

於是他們便有了九年後再次見面,丁克回來迎娶貝蒂的約定。

這樣一想,丁克的臉頰不禁有些發燙了,但他還是接過來將銀帶扣仔細地看了看。

「一個很普通的銀帶扣,但是很亮,想必是常年擦拭的結果。看來您很重視這段情誼。」丁克盡量保持淺笑,將銀帶扣交還給盧克索。

「對,您說得不錯,我很重視,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送我這樣珍貴的禮物。」

盧克索珍視地撫摸銀帶扣一陣,又說道:

「但是,人終歸會犯錯,您瞧,我就娶了這位朋友的情人。哎,我原本想照顧貝蒂,等他來迎娶她的。唔!貝蒂就是西蒙尼老闆的女兒,她是一位漂亮的姑娘,既善良又賢惠,是個好妻子。」

盧克索說著,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想,這位先生應該叫做丁克!」

「哦,先生,您認識他!」盧克索渾身一震,驚疑地問道。

他的目光重又落在丁克身上,仔仔細細地打量一番,然後又搖搖頭。他無法將眼前這個壯實的冒險者同那個有些弔兒郎當的小胖子聯繫起來。

儘管內心激動,但丁克顯得很平靜,坦然接受了對方的注視,然後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九年前和丁克先生見面時,您還是一個負責喂馬的小夥計。」

「對!那時候這裡很熱鬧,馬廄里有很多馬匹需要打理。」

「您就睡在馬廄旁邊的一個小窩棚里。他和您度過了難忘的一晚。」丁克說這話的時候,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難忘的夜晚。

「對!」盧克索嘆了口氣,沉聲說道,「但是現在已經拆掉了,不是因為看馬的小夥計長大了,而是沒有馬兒可看了。」

「一個牧馬人的兒子離開了馬,正如魚兒離開了水,飛鳥離開了天空。」丁克不無感慨地說道。

「冒險者先生,唯有您理解我的悲傷。」此時酒已經溫好了,他為丁克倒上一杯,恭敬地遞給他,口裡說道,「先生,請,您請!」

然後又示意一直沒有說話的野蠻人辛巴達和地精羅馬里奧可以自行取用。

二人表示不需要,於是辛巴達繼續趴在桌子上打盹兒,羅馬里奧則繼續他的演算。

丁克接過來,淺淺地嘗了一口,還是九年前的味道,只是感覺不一樣了。

「哦,他說過,快則九年,慢則十年,他就會回來的。可惜,到第六個年頭的時候,西蒙尼先生生了重病,他把我叫道床邊,拉著我和貝蒂的手,讓我們向他叩頭,當著他的面結為夫婦。我沒能拒絕一位老人臨終的遺願,也沒能抗拒貝蒂的容顏……」

他頓了頓,側過頭擦了擦眼角,又說道:

「三年來,我內心飽受煎熬,渴望得到寬恕。多少次,我因看到他質問的眼神,從夢中驚醒;多少個夜晚,我在女神面前誠心禱告,直至天明。」

「尤其是這段時間,隨著約期的臨近,我更加心緒不寧,惴惴不安,但又十分期待他前來,向他表達我的歉意。哦,先生,您既然認識他,肯定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丁克想要說點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他從未想過有人會這樣看重諾言,但他這個時侯表明身份又不免尷尬。於是他暫時不打算表明身份了,就說道:「恐怕……他要失約了!」

「失約?」盧克索渾身一怔,高聲尖叫道,「他出了什麼事兒了嗎?他是不是……」

見丁克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盧克索又繼續說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從您進門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期待但是又恐懼的一天終於來了。您請講吧!您的使命是?」

丁克掏出車夫送回來的那枚藍色魔法水晶,放在桌上,說道:「丁克從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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