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降臨 第28章 舌戰(三)

血統?天知道你的祖先里都是些什麼東西,才養出你這樣卑劣的傢伙,簡直是一隻披著人皮的畜生。丁克在心中狠狠罵了一句。

想歸想,他口裡卻說道:

「哦,先生,您的謙遜讓人折服!您的這種實幹家的言論,以及表露出來的意志發人深省。也許,真如您以為的那樣,我們不是同一類人。但是我以為,人的執著總歸有共通之處。譬如,我自認為在追求某種奇思妙想的時候,所表露出來的執著精神,就不亞於您以及在場的任何一位。」

賓客們騷動起來,開始竊竊私語,紛紛指責丁克的狂妄。

朱麗葉比誰都關注這場舌戰,一開始,他認為丁克會輸得很難看,漸漸地她發現丁克能夠應對,甚至佔了上風。可當丁克把自己放到所有人的對立面時,她又不自覺地咬住嘴唇,臉上露出緊張的神情。

她想說點什麼,幫他一把,但是發覺自己根本插不上嘴。類似這樣用語言交鋒的情景,她只在宮廷的宴會上遇到過。

就在人們都用不屑或者驚奇的目光打量著他的時候,丁克又說道:

「正如您,軍官閣下,要全力保障國王安全的時候;正如您,書記官先生,要整理一堆文案的時候;也如您,慷慨的侯爵閣下,在為這次盛會得以進行而費心勞力的時候;又如您,美麗的公主殿下,以及所有美麗的夫人和小姐,為這場盛宴傾注心血、發揮奇思的時候。」

「我?」

對於丁克如此機警地表現,朱麗葉心中讚歎,心也就放了下來,淺笑著看著他表演。現在他又提到了自己,這讓朱麗葉有些不知所措。

「對,正是您,公主殿下!」丁克躬身施禮,然後指著餐桌上賓客說道:

「諸位看這兩道珍饈,它們看似用同樣的食材——兩條難得的長須銀魚。但是它們產地並不相同:一條生活在東邊紅月深澗,另一條則來自西邊藍寶石河上游的一條無名小溪中。現在,我們的公主殿下將它們這對相隔萬里的親戚擺到同一張餐桌上,不是很有趣么?哦,有趣還不足形容,應該說神奇,對神奇!」

丁克再次重複他的言論,以便讓後來的賓客可以了解這次辯論的主題。

賓客中當然不乏見多識廣者,況且正如丁克所講,這些人確實都沒有什麼生活的必需品,往往只追求浮華。浮華之中,往往又包括這些新奇事物,了解它們的目的就是標榜自己的見識廣博。

那麼就算沒有品嘗過長須銀魚這種稀罕物,至少也該有所耳聞。

「他說什麼?長須銀魚?」這個人顯然就是後來的,但他的目光已經落在了桌上的銀盤上。很快,疑惑就變成了驚訝。

「這樣大的個頭兒,不是只有紅月深澗才出產嗎?」他的同伴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

博拉姆子爵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位熟人,眼前一亮,趕忙問道:「卡隆伯爵,您遊歷西方,想必知道這位先生所指的無名小溪中是否出產這種魚。」

「您是在叫我嗎?」目光被銀盤裡面的兩條魚深深吸引的中年人抬起頭來。

「對!」博拉姆子爵應道,「我先請您證明一下,藍寶石河上游是否出產這種長須銀魚?」

「哦,我也正在奇怪,是什麼人花了那麼大的心思將它運了過來?據我所知,這東西離開原來的生存環境,能存活的時間可並不長。」卡隆伯爵說道。

「這麼說……」博拉姆子爵的額頭閃過一絲陰霾。

卡隆伯爵介面道:「我遊歷西方各地的時候,有幸在一位漁夫家中品嘗過這道美味。當時我還以為是幻覺,但是第二天醒來,我的早餐是它,午餐是它,晚餐還是它。於是我就相信,在西方也生長著這種東方的美味。」

得到證實,賓客們立即鼓起掌來。

中年人覺得見識為他增添了光彩,讓他這個並不受人關注的伯爵成了焦點。儘管有心多談論一些他在西方遊歷時候的見聞,但權衡一下,還是認為點到即止更好。畢竟,有了這個契機,展露的機會有的是。

博拉姆子爵微微皺了皺眉頭,把聲音提高,將掌聲壓了下去。他對丁克說:「但是先生,即便如此,那麼您是如何分辨這兩條魚來自不同的地方呢?它們極可能來自同一個地方,無論是西方,還是東方。」

「環境的力量不可小覷!」丁克說道,「就像一隻生活在枯井中的青蛙,因為從小只能通過小小的井口看到天空,因此認為天地間再無他物。唯有當它跳出這個狹小的世界,才能知道,世界原來如此廣袤!」

丁克望了眼被他擠兌地滿臉通紅的博拉姆子爵,繼續說道:

「紅月深澗中水流平緩,生活在裡面的銀魚游水的時候不需要太費勁,因此顯得體型顯得肥大,長須也相對較長;而生活在小溪激流中的則不然,它們沒有足夠的食物,還要面對兇猛的天敵長吻豚,生活的艱辛賦予了它們強健的體魄,因此就長得很修長了。」

聽到丁克的解釋,博拉姆子爵有些心動,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兩條銀魚身上,並暗自比較起來。

他似乎有些信服了,但還不甘心失敗,想抓住一切機會將眼前這個傢伙打倒。於是又說道:「哦,先生,剛才您說您是通過味道分辨它們的,現在卻大談體貌特徵。這似乎……」

丁克知道,這種人只有將他毫不留情地徹底擊倒,才能讓他停止攻擊,哪怕給他留下一點餘地,他也會尋機咬你一口。於是就說道:

「紅月深澗生產一種稱為水蘭的水草,是極好的香料,哦,我聞見女士之中有兩三位身上就帶著這種美妙的味道。長途運送這種的魚,必須用裝有這種水草的容器。而另一隻,恐怕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為了讓它不至於死去,恐怕會專門做一個攪水的裝置,讓它始終保持活力。」

丁克侃侃而談,所有的目光都在他身上,那些貴族少女從面紗後面投來那種火辣辣的目光讓他極為受用。

這工夫,朱麗葉已經招來了負責這兩道菜的廚子,他證實了丁克所講的真實性。也許害怕自己的身份卑微,所說的話分量不夠,於是又叫助手將兩個大木桶抬了上來。

賓客們看到這種情景,都忍不住伸長了脖子。

兩隻巨大的木桶裡面,分別有一條長須銀魚。漂浮著不少水草的那隻,有一條自由遊動的長須銀魚;而另一隻木桶里有一條身體相對修長的長須銀魚,顯得無精打采。

人們紛紛詢問,是什麼讓第二隻木桶里那條魚能存活下來。那個廚師立即給出了答案。他將一隻長吻豚的模型扔了下去,立即,那條魚就變得「歡實」起來。

這一次,人們發出由衷的讚歎,為朱麗葉的奇思妙想,也為丁克的淵博學識喝彩。而博拉姆子爵覺得,他和他那群朋友倒成了小丑,是為了顯示別人的與眾不同而來的。

也許是被怒氣沖毀了頭腦,博拉姆子爵認為這是兩人故意演的一場戲。沒準兒兩人早就商量好,藉此出名,而他就成了利用的對象。

博拉姆子爵越想越氣,好在理智佔據了上風,他告誡自己不能像被逮到現行的小偷那樣提出質疑,顯示出自己的惶恐,於是就委婉地說道:

「先生,您淵博的學識讓人折服。但是,為什麼要另外準備兩條呢?」

言外之意,不會是為了讓這場戲演得更精彩吧!

而他不問朱麗葉,卻問丁克,用心就很良苦了。如果丁克給出答案,就等於這確實是一場陰謀,是兩人商量好的;如果丁克給不出答案,他也可以抓住這個扳回一局。

還不死心哪!丁克覺得和這樣的人較勁實在沒有意思,乾脆不加理會。

朱麗葉皺了皺眉頭,很乾脆地回答了他:「因為,路上有可能死掉一條。」

「死掉一條?嗯,確實很周密。但是!」博拉姆子爵追問,「如果都死了呢?」

「哦,我們只能歸咎於命運,那是神靈不願讓我們這些人看到一種奇蹟,畢竟,神靈中也不乏善妒者。」朱麗葉不無嘲諷地來了一句。

博拉姆子爵知道對方是在影射自己,不免有些尷尬,但他很好地掩飾了。

他嘆了口氣,又說道:「哦,您真是太神奇了!無論如何,一個有了權力就是不得了,任何心愿都有人來完成。」

「還得有頭腦!」廚師介面道,「比如這傢伙能夠存活下來,就多虧了公主殿下想到這個激發它本能的方法。」

賓客們再次鼓掌。

朱麗葉笑笑:「逆境激發潛能的說法,我可是從這位丁克先生的言論中提取出來的。」

「好哇!」博拉姆子爵拍手道,「好哇!有勇有謀,丁克先生無疑是一顆閃亮的新星,所有桑坦德學院的人都將在您這種強烈的光輝下顯得暗淡!」

他一邊說,一邊掃了眼旁邊那幾個桑坦德學院的學生。看到他們臉上出現妒忌之色,他滿意地笑笑。

丁克當然知道他的用心,但他不予理會,因為他在這裡呆的時間不會太長了。

「無論怎麼講,」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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