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相見時難別亦難 第二十九章 意亂情迷

慕容逸並沒有死。

當時眼見暗香依依醒來,苦苦支撐著他的意念也終於放下,這才驟然暈了過去。他太需要休息,病情也不容樂觀。蕭仁為他診過脈後,鄭長老忙命人將他抬回總舵治療,何雲端和丁秀秀自然跟隨在側。

而這時張海等人得知教主顧不迷已經出山的消息,忙帶著紅衣女子追出了山去。

暗香依依人雖然醒來,暫時卻不能離開雪山。

慕容逸走後,只剩下蕭仁守著暗香依依,一來為她針灸喂葯,二來提醒她不要睡著,每隔一段時間自行運功抵禦寒氣,以免寒氣將肌理凍壞。

如此又煎熬到了第二天。

暗香依依終天自雪堆中解脫出來,但蕭仁仍不放心,為穩妥起見,她又被蕭仁安置在了慕容逸早先躺過的帳篷中,期間終於不必再始終保持清醒運功抵禦冰雪嚴寒,而可以小憩一會兒了。暗香依依此刻狼狽不堪,身上的衣服早因冰雪浸泡而濕透,最好儘快換上一身乾爽的衣物,又因她行動不便,需要人近身照料。但她身份特殊又是女子,九幽教里里外外都是男人,無奈之下,蕭仁思來想去只得派人去求丁秀秀。

丁秀秀原本跟在慕容逸身邊,此刻已到了九幽教總舵。九幽教不止蕭仁一個醫者,待醫者看這慕容逸,確診慕容逸乃因重傷未愈,又因過度勞累,導致內、外傷加劇,這才昏迷不醒,但幸而並無性命之憂,何雲端和丁秀秀這才放下心來。

不久,丁秀秀收到蕭仁用旗語傳來的話,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去一趟。原本何去端並不同意她去照顧暗香依依,但丁秀秀一句話便讓何雲端再說不出反駁之語。丁秀秀說:「宮主用性命去守護的人,我們又豈可怠慢!」如此,待丁秀秀原路折返回君臨三宿,已是月上中天。

丁秀秀是個理性又有智慧的女子,此番折返,主因也是因為慕容逸對暗香依依的那份情意。這許多天,宮主如何對待暗香依依,她全都看在眼中,並深深為此動容。到了君臨三宿,她未表現出一絲埋怨,反而一邊為暗香依依細心換衣打理,一邊將慕容逸這幾天所作所為一樁樁一件件仔仔細細地說給她聽。

重傷脊背的慕容逸本不應該亂動,卻為了她,每隔兩個時辰用特殊手法為她按摩。受了很重內傷的慕容逸,本應好好休息,卻為了她整整七日沒有合過眼,在冰天雪地里守著她,施針用藥都不假他人之手,一直守護她照料她,直到她醒來的那一刻。

在不遠處立著的蕭仁也將丁秀秀的番話全聽了去,想起教主在風雪中佇立的模樣,不由得悵然一嘆。

暗香依依透過帳篷開啟的一角遙遙地看向布滿星辰的夜空。

君臨三宿海拔很高,在此看夜空中的星星,分外明亮,星星高懸於上空,一閃一閃的,似掛得很遠的燈。

聽完丁秀秀所有的話,她輕聲道:「慕容逸,他待我真好,可我……只想讓另一個人待我好,哪怕他不懂醫術,哪怕他一點兒也不會照顧人,哪怕他從未對我笑過……」

丁秀秀和蕭仁同時聽到了這句話,也同時聽懂了這句話。丁秀秀一嘆,再未言語,幫暗香依依打理好一切方才離開了帳篷。將帳篷閉合,讓暗香依依可以小憩一下。

丁秀秀則來到蕭仁身邊,向他點了點頭。

蕭仁看向了丁秀秀,恰有一陣山風吹過,吹動了她的長髮。明月下,面前女子秀美婉約,蕭仁的心微微一緊。

他脫下自己的外衣,給丁秀秀披在了肩上,輕聲道:「山頂風大,小心受涼。」

這幾日,他們二人早已熟悉,蕭仁性情沉穩,那日又是他第一個跪下求顧不迷不要殺宮主的。丁秀秀想到此處,心懷感激,便沒有推辭,笑道:「謝謝。」

二人立在月下,丁秀秀道:「世間最難解的就是情愛之事,我家宮主從未對人動情,沒想到,當他動情時,儘管付出許多,卻也得不到對方的愛。怎一個造化弄人。」

蕭仁道:「情愛之事本就不能強求,雖然慕容宮主對本教左護法有情有義,但左護法心裡念的卻是教主。其實教主先前根本不知道左護法傷勢加重,責怪我們一直隱瞞未報。那日教主突然得知左護法的情況,趕來時心急如焚,又恰巧看到慕容宮主為左護法喂葯,一時氣怒才想殺慕容宮主,其實這恰恰應了一句話,關心則亂。」

蕭仁輕輕一嘆,繼續道:「你不知道,那日教主並未真的離開,他一直立在上風處的風雪裡不吃、不喝、不睡,一直守到左護法醒來。其實……教主和慕容宮主都沒有錯,要怪也只能怪造化弄人,願只願,天下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

可惜蕭仁的話,已經昏睡過去的暗香依依未能聽到。

丁秀秀嘆息道:「有情人終成眷屬,何其難……」

皎潔的月下,二人再沒有說話。

蕭仁幽幽地看向丁秀秀,只此一望,便再移不開目光。

察覺到他的目光,丁秀秀微微垂下了頭去,一抹紅霞不期然地浮現在了頰畔。

又過了一天,暗香依依體內的掌毒已基本被控制,這才被蕭仁等人轉移回了總舵養傷。暗香依依照舊住在被成片竹海包圍的院落中,巧的是慕容逸依然住在她的隔壁。

這片竹林是以前暗香依依的最近,佔地面積極廣,深而幽靜。

此院落也是以前暗香依依在總舵時所居這處,當時慕容逸和暗香依依被鄭長老等人自雪裡救出,情況危急,姿勢曖昧,鄭長老便將二人安置在了此僻靜外一同治療。後來,暗香依依先醒了,慕容逸卻沒有醒,又因他脊背受傷,不宜挪動,所以就一直住了下來,再後來的事,也就不必細說了。

每日里,丁秀秀都過來探望暗香依依,暗香依依也都會問上一句:「慕容宮主醒來了嗎?」

每次看到丁秀秀搖頭,她心裡都似壓了塊大石頭。

過了整整五天,慕容逸也沒有醒來,她問過蕭仁,蕭仁說:「慕容宮主延誤了傷病的治療,全憑意志熬了七日,如今雖未醒,但幸而性命尚且無憂,左護法不必太過擔心。」

只是尚且無憂,時間久了,肯定還是有憂。暗香依依明白蕭仁的話,卻不點破,正愁眉不展,便聽到隔壁何雲端的大聲驚呼:「宮主,宮主,你總算醒了!」

慕容逸昏睡了五日後終於醒了過來。沒有人想到,慕容逸醒來的第一句話竟是說:「這覺睡得真舒坦。」

何雲端聽後呆了半晌,直到丁秀秀和蕭仁先後推門而入才回過神來,歡喜地在屋裡為慕容逸端茶弄水地服侍了好半天。

暗香依依與慕容逸只有一牆之隔,但一個不能動彈,一個又不想動彈。不能動彈的是慕容逸,蕭仁警告他,如果再動彈,脊背的傷恐怕就好不了了。不想動彈的是暗香依依,自從搬回總舵養傷,她就從未走出過房門,每日最多便是在軟榻上卧著,推開窗去看看窗外。

不用蕭仁警告,慕容逸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得知暗香依依已經無礙,自不再動,如此倒苦了何雲端。慕容逸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何雲端整日里被他使喚得腳不沾地,可依舊整日開心大笑。有時候屋中靜養的暗香依依又聽到何雲端爽朗的笑聲,也會情不自禁地想,他為什麼會那麼開心呢?

一日聽到丁秀秀的打趣,方才豁然明白,原來他的快樂是因為心裡最重要的人渡過了難關。暗香依依還記得何雲端仰慕蘇璇瑩,而蘇璇瑩去喜歡著慕容逸,難道何雲端不知道此事嗎?還是知道了也不在意呢?

這日,她剛推開窗,便聽窗外傳來一個聲音:「你為什麼不來看我?」

聽出是慕容逸的聲音,她微微探出頭自窗口看向隔壁,看到隔壁的窗戶大開著,便猜測他很可能與自己一樣倚在榻上望著窗外。

她沒有回答,便聽他又問:「為什麼不來看我?」

明知他看不見自己的反應,暗香依依卻還是低下了頭去,淡淡答道:「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是我無法回報同等的好,對不起。」

「他值得你這樣嗎?」

「我不知道。」

「為什麼你不選擇我?」他明明句句咄咄逼人,可聲音中卻透著幾分懶散和不在意。

「這不是一道選擇題,不是我想選誰就誰,我心不隨我願。」她坦言回答。

「我可以幫你,只要你願意一試。」他雲淡風輕地說道。

「我不想……」她沒有給他機會。

「傻姑娘。」他幽幽一嘆,似憐似怨。

「慕容逸?」她低低喚了聲。

「嗯?」他耳目十分靈敏,自然沒有放過她的輕喚。

「謝謝你。」這句話早就該對他說,卻不得已拖到了今日。

沉默半晌,他方道:「既然要謝我,何不當面謝,這樣隔著一堵牆,著實沒有誠意。」

「你不過是想見我。」她敏感地猜出了他的心思。

「我傷在脊背動彈不得,你總不想讓我傷勢再次反覆吧。」他輕言淺笑。

「我不想見你。」她低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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