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這時,耶律斜軫走上前來,拍著耶律休哥的肩膀笑道:「北院大王,今日是你和公主的大喜之日,可莫要誤了良辰吉時。」

他一邊說話,一邊給一旁干著急的禮官使了個眼色,禮官反應很快,立刻拿走了我手上的紅綢,塞在了耶律休哥的手中。

耶律休哥終於還是牽起了紅綢,恍惚著與李繼遙步入了大殿。而後,在皇上和皇后的主持下,在眾人的聲聲祝福與共同見證下,結為夫婦。李繼遙從此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北院王妃。

大殿上歌舞昇平,好似沒有人再記得方才殿外發生的事情。

席間,也不知喝了多少杯酒,直到被人奪去了手中酒杯,抬頭看到了耶律斜軫。

他就著我喝過的杯口將酒飲盡,方道:「累了吧?」

我垂下了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微笑著道:「不累。」

「在我面前,你最不需要的就是偽裝。」桌下,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抬起了眼,看到了他的憐惜,眼中的淚水泄露了我此刻的依戀,他帶了絲戲謔道:「我喜歡看你笑。」也不知怎麼,竟然聽話地想在這一刻為他扯出一抹笑,卻實在太過牽強。

他道:「有什麼心事可以和我說說。」

我沉默片刻,道:「我後悔沒聽你的。」

「既然做了,又何必後悔,別說時光不能倒流,就算時光迴轉,以你的性子,也不會窩窩囊囊地躲起來。」他道,「再說了,不是你不面對,它就不存在,不是你躲起來,事情就不發生。既然如此,如何選擇都不重要了。」

好像有點道理,可他在我印象中一向是講不出什麼大道理的,忽然很想知道,若今日換成他是我,他會如何做,我便問:「若易地而處,你會怎麼辦?」

他一揚眉,道:「誰敢搶我女人,我和他玩命!」

我眨了眨眼,悶不吭聲地低下了頭去。果然如我所料,他是不講什麼道理的。

他輕聲問:「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我心想,這還有什麼好說的?轉念看到他注視著我的目光,心中忽起怦然。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只要這樣望著我,我便會覺得十分羞澀。有時候甚至想伸手去擋住他那一雙眸子,不讓他瞧。

如今自己對他的心思再明了不過,可或許這份感情來得太快了,快的連自己也有些觸不及防,更別提旁人,不由得想到青兒說他是我的備選。

青兒近日裡與李繼遙來往密切,而李繼遙明顯對我的敵意也愈發深了。今日之所以會發生這一幕,也有她的功勞在其中。

想起數日前,她當著我的面譏諷耶律斜軫不過是我的備選,以她的為人,背地裡也肯定與其他交好的人講過同樣的話。一想到她對別人說耶律斜軫是我的備選,心裡便有些不舒服,她在李繼遙面前誇大其詞地講我的過往種種我不在乎,可她當著我的面貶損耶律斜軫,我卻不能忍,也忍不下!所以那日一氣之下才會出言羞辱她。

忽然想到,若耶律斜軫聽到這樣的流言心裡會怎麼想?若現在真的出現另外一個女人與我爭搶耶律斜軫我又會怎麼樣?一個最直接的答案閃過腦海,令我當場驚愕。

耶律斜軫看出我的古怪,問道:「你怎麼了?」

我本不想說,可轉念又想知道他的反應,便道:「我只是在想,若出現一個女人與我搶你我會怎麼辦?」

「你會怎麼辦?」他急忙追問。

我有些懊惱地說:「我想到的答案竟然和你的一樣。」誰敢搶他,我也和誰玩命,怎麼會這樣?我撓了撓頭。

聞言,他起先激動得不能自已,險些當眾手舞足蹈起來,被我壓住態勢後,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一臉深沉地嘆息道:「可惜啊。」

「可惜什麼?」

「我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便也沒機會印證你這句話究竟是真是假了。」明明是一句調侃,卻因其中隱含的意義而讓我心起悸動。他的意思是,他不會給其他女人任何機會,所以也全然用不著我去為他拼什麼命了。

我卻惡意地道:「我想也不會有什麼女人喜歡你。」

他頓時橫眉豎目瞪了我一眼,很不樂意地說:「喜歡我的女人多著呢!你個孤陋寡聞的女人知道什麼?」他這話倒也不假,像他這樣戰功赫赫的將軍,哪個沒些風流韻事,雖然他的風流韻事多是關於我的,可偶爾也不乏其他女子的,譬如前陣子就有女子贈他以畫像,卻被他當眾撕了留下個不解風情的話頭。

「那你怎麼不娶她們?」我有些揶揄他。

他十分無辜地說:「那不是怕你和她們玩命么。」

我很不客氣地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腳。

他卻緊緊握著我的手,帶著笑意瞧著我。一來一往間,這是誰的婚禮又是誰的喜宴,我是不是耶律休哥捨棄的過去,都已經不再那麼重要。

雖然父親隨了大哥心愿,讓大哥娶了衣娃的靈位為妻,但大哥依舊整日鬱鬱寡歡。

年後,父親開始逼著大哥娶妻生子,大哥為了逃避婚事,聽聞近日宋國頻繁調動軍隊,大批糧草運往邊境,極有可能對遼發動戰事,便主動調請邊關駐守。

大哥如此狀態,姐姐自然不允,幾次上書未果,心情更加鬱卒,整日酗酒,人也越發憔悴。耶律斜軫實在看不下去,親自上書請調,皇上、皇后終於答應,以耶律斜軫為主帥,大哥為副帥,一同帶著兵馬去了南部。如此一來,我與他的婚期又要延期。

對宋的這場仗遲早要打的,近些年兩國邊境形勢一直十分緊張,而比鄰兩國的党項部落態度則顯得尤為重要,一來李繼遷早先便暗中與遼交好,再加上如今耶律休哥迎娶李繼遙時機正好,不只鞏固了兩國邦交,也讓此一戰遼國多了幾分勝算。可即便如此,形勢依舊不容樂觀,宋國這次暗中調動數十萬兵馬,很明顯打算大舉興兵北上。

臨行前,耶律斜軫一再的保證會平安回來,我還是哭了。以前總送他們出征,雖也牽掛卻沒有一次這麼不舍,明知道眼淚是他現在最不想看到的,這樣會讓他有了牽掛有了顧忌,可還是忍不住,一個勁地流。

耶律斜軫自懷裡掏出一物,掛在我的脖頸,低頭一看,是一把鑰匙。他道:「這是我所有的積蓄,原打算成親當日給你保管,可現在你哭得我難受,我只好拿出來擋擋你的眼淚。」 他顯然在逗我笑,可我卻笑不出來,他只好又一次強調,「這可是我全部家當,你有了這個,就算我回不來娶你,你也一輩子吃穿不愁了。」

聞言,我面色慘白,大聲道:「誰要你的錢,你敢不回來娶我試試!你敢不回來!」說到這裡再次泣不成聲。

他立馬討好地笑道:「好,好,我一定打勝仗回來娶你。」他小計謀得逞,聽我如此說其實心裡早已樂開了花,眼角眉梢都是得色。只是這時的我根本無心計較,只想著他不能不回來,哪怕說一句這樣不吉利的話也不行。

我倚著他,無比幽怨地說:「我不在乎你打什麼勝仗,我只在乎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他眼睛一轉,又壞心眼地說:「如果我回不來,你會不會嫁給我的靈位?」

我頓時扯住他衣領大吼:「你休想我嫁給你的靈位為你守活寡,你若回不來,我立刻改嫁,讓別的男人娶我,花光你的錢,讓你成了鬼下了地府都後悔!」

「你真狠。」他幽怨地說。

我卻一頭扎進他懷裡:「那你一定要回來。」

他愛憐地摸著我的長髮,在我耳畔鄭重地說:「我一定回來。」

看著他與大哥率軍漸行漸遠的身影,也不知怎麼了,一個勁地想哭,依依不捨得心都快碎了。我的失態,早已讓一旁的烏里珍看掉了眼珠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特別害怕他離開我,害怕得變了心性,常常失去理智,好像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

耶律斜軫也感覺到了我對他的依戀,幾番回頭,哪怕視線中只剩下一個小點。

為了他這次能平安回來,每隔幾天便去佛寺祈福與抄寫經文,一為他與大哥平安歸來,二為靜心,烏里珍多不在寺中陪我,但晚上總會坐著馬車來接我歸家。

今日抄寫經文結束得早了些,我起身出了寺廟,在廟門口等著烏里珍與府上的馬車。廟裡的小和尚陪著我等在門口。

年後寺廟冷清了許多,看著廟前空曠的道路,忽然想起多年前,與母親入寺進香,曾在此為一個少年贖身,當時還與耶律斜軫發生了爭執。想到耶律斜軫說他總想接近我引起我的注意,不禁失笑,當時他那樣做,大概又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他吧?想著想著竟覺心裡一甜,最近總是不知不覺想起與他的諸多往事,這才明白,什麼叫相思之苦。

就在我出神之際,忽聽身後小和尚一聲悶哼,尚未來得及回頭,便被人自後突然勒住了脖子,一個布帕捂在了口鼻上,驚恐間我拚命地掙扎,可來人力氣實在太大,我的掙扎完全無濟於事,不一會兒,我只覺手腳酸軟,失去了知覺。

似被人拖放在冰冷的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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