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他居高臨下十分邪惡地沖我笑了一陣子,直笑得我嘴角抽搐。他方才蹲下來,轉過頭去,也不知道在幹嗎,好一會兒轉過頭來,竟是深情無比十分專註的眼神,對我道:「嫁給我吧,花兒。」

看著他額頭上的王字,嘴角邊的黑鬍鬚,還有那雙深情無比的眼神,我的眼睛和嘴角有些不協調地抽了幾下,然後很不給面子地笑了起來。

他一把將我拖進懷裡,狠狠吻住。

整個人被他壓進了溫暖柔軟的羊毛毯中,他的手太過有力,所到之處,有些疼又有些說不出的熾熱,我幾次試圖抓住他在我身上游移的手,幾次都抓不住,其實並不排斥,只是因為這種感覺太過陌生和激烈而感到害怕,抽回一絲理智,慌亂地對他說:「別,別,我答應……答應。」

他喘息不定地停了下來,有些不確定地顫聲問道:「你答應了?」

我怯怯地瞧了他一眼,小小聲道:「我只是有些怕。」

「怕什麼?」他輕聲問。

「怕失去……」

「不會,絕不會!」他向我保證,「誰敢搶你,老子和他玩命!」

錯愕之餘,又因他的粗言粗語而有些好笑,可笑過之後又有些失落,輕聲道:「若有人搶你呢?」

「誰會來搶我?」他下意識接了一句,而後反應過來我的意思,幽幽看向我。

他其實知道,嘴上雖從未提過,可早已明白我與耶律休哥之間的一切,我有些不敢看他,卻被他抬起了下巴,不容我閃躲。他看著我的眼睛,擲地有聲地說:「我不是任人擺布的人,家國興亡,我自會用生命去捍衛,卻不是用女人的身體來換!此生我只娶你,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變,我用性命發誓!」

雖然他說得不盡然正確,可我卻因此而動容,忽然想起父親曾經問過我的那句話:「有些男人為了愛情可以拋棄一切,有些人卻不能,你會選擇哪一種?」淚水竟忍不住在眼眶裡打轉,狼狽地轉過頭去不敢看他那雙眼睛。

他卻沒有察覺我此刻難以克制的動容,翻身坐起,幫我拉好了凌亂的衣服,瞧著我,忽然傻笑了起來,我聽到笑聲,見他笑得十分可笑,忍不住踢了他一腳,道:「笑什麼笑,烏里珍呢?」

他十分受用地道:「馬上我就讓她回來。」起身走出營帳時,我聽他對外大吼了一句,「你們嫂子答應了!」外面頓時一陣大呼小叫,我捂著滾燙的面頰,哭笑不得。

不一會兒烏里珍真的回來了,手裡提著兩隻籠子,方才她竟然丟下我和阿佐南去林子里抓松鼠去了。

烏里珍跑進來很高興地問我:「王爺拉著阿佐南他們說今晚不醉不睡。小姐,你真的已經答應嫁給王爺了?」

我一邊梳著頭髮一邊點了點頭,烏里珍開心得竟然淚濕眼眶,接過我手中的木梳,一邊為我梳起了頭髮,一邊柔聲道:「小姐,你嫁給王爺一定會幸福的。」

我知道,此番答應耶律斜軫不是理智思考後的選擇,也沒有任何利益的權衡,只是隨了自己的心。也正因此,心裡涌動著一絲甜蜜,是陌生的,也是不悔的。

自那日以後,我與耶律斜軫的關係便算定了下來。

耶律斜軫的爺爺耶律曷魯近些時日舊傷複發身體有些不好,可待聽說我二人確定關係後,一高興立刻精神了許多,親自帶著文定、媒人來到了蕭府。

一來一年前耶律斜軫就曾在大殿上公然說與我有婚約,二來前不久為應對李繼遷,父親再次提及我的婚事,再加上如今我許意耶律斜軫。耶律曷魯此來正是恰到好處。

耶律曷魯與我父親一拍即合,二人迅速定下了我們的婚事。

原本耶律斜軫想儘快完婚,卻因近日大哥要迎娶耶律衣娃,我只要一想到自己幸福,而衣娃卻……便開心不起來,在我的堅持下,婚期定在了三個月後。

大哥一直懇求父親和姐姐要明媒正娶衣娃為妻。父親拗不過大哥,又因衣娃是為救大哥而亡,父親最終點頭答應了大哥,只是也提出了條件。因大哥是父親唯一的兒子,綿延子嗣是他必須應盡的義務,否則便是不忠不孝,大哥若想讓家族承認衣娃的身份,就必須娶妻生子。我知大哥不願,可他為了衣娃的靈位能進入蕭家宗祠,還是口是心非地敷衍了父親。

迎娶衣娃的那一日,大哥穿著大紅的新郎服,自花轎中珍而重之地抬出了衣娃的靈位,在眾人的見證下,他抱著衣娃的靈位,莊嚴而慎重地行了夫妻大禮。

這或許是一場荒唐的婚禮,卻無法讓任何人笑得出來,只因它的沉重,負載著一個女子的性命和一個男人最火熱的心。

父親搖頭嘆息,大娘極力強忍也未能忍住眼淚,耶律衣娃之父南院夷離堇耶律綰思及其夫人也從中京趕了過來參加了這場婚禮,亦淚灑當場。

來觀禮的李繼遷神色凝重,李繼遙亦十分動容。耶律休哥就站在李繼遙身邊,我的對面,我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他的眼。

他為了國家大義犧牲了我,哥哥卻為了求取心愛女子的靈位忠孝難全,而緊緊握著我手的耶律斜軫……我偏頭看向他,他也正看著我。

耶律斜軫緊緊握著我的手,任我淚流滿面,一反常態,不勸亦不安慰,只附耳對我說:「我大遼男兒頂天立地,對朋友講的是血性,對心愛女子講的是一顆真心。今生我能有你哥哥這樣的朋友,我深以為傲。」

我看向耶律斜軫,只覺得他握著我的手那麼的炙熱,他望著我的目光讓我深深悸動。忽然明白,什麼叫天,什麼是命,命中又是誰為你撐起了那片天。而你從此,眼中只有他,只剩下他。

忽然有些害怕,大概感情來得太快,大概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耶律斜軫為何能這麼快又這麼強勢地攻進我的心防,是我刻意的放縱還是他本就是我命定的那個人?

我再次看向他時,聽他低聲道:「花兒,我喜歡你這麼看我。」

我微微恍惚起來,很想知道,此時的我是怎麼看他的。自他眼中只看到一如既往的溫柔和笑意,還有那一分心甘情願為我撐起一片天空的寵與護,很想問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我收回了視線,看向大哥,不經意間便也看到了對面的耶律休哥。

衣娃是他的胞妹,一向與他最為親近,他每次征戰歸來,得來的獎賞都有衣娃的一份。從小衣娃無論闖下什麼禍,都有他站出來為她承擔,就算她隻身離京去找大哥,他在得知後也從未怪過她一句,還曾為此事千里迢迢上表請罪,願代她受一切責罰。他是如此疼寵著這個妹妹,只可惜今日本應是她大喜的日子,可他眼中儘是悲傷,只是悲傷之餘至少還有一絲安慰。察覺到了我的視線,他向我看了過來,視線不期而遇,他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終究難言,我卻多少有些難以面對的苦澀。

我們再也尋不回從前美好的時光,衣娃已故,而我和他也已錯過。正有些感傷,忽覺手心被耶律斜軫輕輕扯了一下,聽他低聲斥道:「不許看別人!」目光轉向他時,剛起的那絲苦澀頓時融化,成了對他霸道的無奈。

禮成之後便是宴請賓客,今日本沒邀請外人,大多是雙方的家人和摯友。若說外人,大概只有跟隨耶律休哥同來的李繼遷和其妹李繼遙。二人又因身份尊貴,蕭家自然不敢怠慢,原本備了酒宴,只是又如何能開懷暢飲,我瞧著大哥強顏歡笑地挨桌去敬酒,心裡只余酸楚。實在瞧不下去,便退出了後院,耶律斜軫照看著大哥,自沒跟來。

我一個人則去了大哥和耶律衣娃的喜房。

喜房內空無一人,沒有婆子丫鬟說著喜話,床上也沒有蓮子紅棗,只有兩隻紅燭靜靜地在屋中搖曳。

床上擺著衣娃的靈位,我站在門口遠遠瞧著便已泣不成聲。這時便聽一人在我身後道:「你和她的友情著實令人羨慕。」

回頭看見了李繼遷,急忙擦乾了眼淚,聽他又道:「又哭了嗎?原以為你是個堅強的女子,沒想到也是水做的。」

「謝謝夏國王今日能來觀禮。」我客氣地道,今日是哥哥大喜的日子,來者皆是客,總歸不能太失了禮數。

「你大哥有情有義,我萬分欽佩。」他道,「不只你大哥,你父親不畏世俗眼光深明大義,你姐姐睿智果敢是非分明,你意志堅韌又重情義,你蕭家人個個都不容人小覷。」

「謝夏國王誇獎。」我道。

「三日後,我便要走了。」他幽幽看著我,不再說話。據我所知,耶律休哥與李繼遙的婚期定在下個月初十,剛好在年前,李繼遷卻要在三日後離開遼國,想來是無法參加其妹的婚禮了。只是他留與不留走與不走本就與我無關。

我自沒有接他的話,只道:「家中尚有事忙,花兒先行告退。」

不待他有所回應,便欲轉身離去,卻聽他在身後一嘆,輕聲道:「緣起緣滅,緣聚緣散,盼有緣卻無緣,只道隨緣,豈料緣散。」

我未曾停步,心下對他所說的「隨緣」頗有幾分不以為然。

禮宴散去,大哥已醉得不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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