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當大哥得知關鍵時刻是耶律斜軫替他允我施針用藥,大哥對耶律斜軫道:「不愧是我的兄弟!」

烏骨的營地設在高處,前方是一處窪地,因地形原因,四周終日霧氣繚繞,從不散去。聽耶律斜軫說,要想進入烏骨就得過這片窪地,我大哥和元帥就是在這裡中的巫術。

救回中了巫術的兵將後,我反覆翻閱那本巫書,忽有所悟,書中記載之物可能並非什麼稀罕物,這些生僻的文字似乎在哪裡見過,我在記憶中搜索,想到了秦朝書體,似有幾分相似。

戰場書籍有限,即便回到上京也難尋到這方面的書籍查閱,但如今人已救回,我們便有充裕的時間重新布置作戰計畫了。

我隨耶律斜軫去看過兩次那個窪地,對其中繚繞的霧氣頗有懷疑,據抓來的賬房先生交代,那霧氣終年不散但沒有毒,否則當地人如何來去自如。他說得也有道理,而且以他膽小怕事的性子想必也不敢糊弄我們。

那究竟是什麼讓主帥和大哥他們都中了巫術?

問過大哥他們也不清楚,只說大軍經過窪地時,有人看到一個老者站在霧氣中,手拿托盤念念有詞,然後他們就開始自相殘殺。

那個老者就是烏骨的巫師,當地人十分敬奉此人,亂軍中被耶律斜軫捉來為元帥等人解毒,不願而自盡,巫書正是從他身上得來。

這事處處透著古怪。

晚上與耶律斜軫同帳而眠,說起這事,兩人均無頭緒。

自來到這裡,我便和他一直宿在一個營帳,他在我對面鋪了個床鋪,我每次只要睜開眼就能看到他。我知道這是他的營帳,只是他從未要求我離開,我也沒主動要求走,只因一想到殘留在腦海中的血腥場景就十分害怕一個人在暗夜中獨處。如此一拖再拖,就這樣和他在一起連住了好些天。

大哥現下與其他人住在一起養傷,我想要去尋他也多有不便。原本想著我身著男裝又化名蕭演沒人注意,豈料大哥醒來那日太過興奮,竟被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妹妹,是個女兒家。

這些天與耶律斜軫同宿一帳的事就變得相當曖昧了。

幸好我救了他們主帥的性命,他們對我都極為尊重,再加上我大遼不比宋國,向來民風開放,並不曾有什麼流言蜚語。可每次還是被帳外的那些小兵曖昧地偷瞄,總覺得不十分自在。

這兩日提出分帳而宿,卻被耶律斜軫以暫時沒有營帳的爛借口敷衍了過去。一來不敢一個人睡覺,二來反正兩個人住都住在一起那麼多日子了,現在再分顯然也遲了,如此放任自流下去,便這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將就了。

說來也怪,這些日子與耶律斜軫相處下來,我們沒有吵過一次架。從小到大,我們從未這樣和睦相處過,而且還是這麼長時間這麼近距離地日夜相對。大概是因為只要一想到他為我倒夜壺的恩情,我便再也不想和他發生任何爭執了。

不止如此,每日晚上我們都會說一會兒話再睡。今夜不知不覺提及年少那些事,我才發現,我眼中的他,和真實的他並不一樣,而他眼中的我,和真實的我也不相同。這麼多年的磕磕碰碰,沒想到竟在這一刻成了彼此間溫情有趣的話題。

還記得那一年,荷花池涼亭中,哥哥帶著我去與他們比寶,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他向我做鬼臉反惹來我向他做鬼臉,竟讓他誤以為我對他有意思。他的想法讓我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刻意提醒他我當時才七歲,他頓時沉默,在覺得他的想法十分可笑的同時,又覺得會這麼想的他頗為有趣。

說起我們瞪眼睛瞪到全身僵硬被各自抬回家,我說:「我因此被母親訓斥了半個時辰,那是我第一次被母親訓斥。」

他說:「爺爺讓我在屋外扎了半個時辰的馬步,餵了半個時辰的蚊子。」提起他爺爺,我當即想到耶律曷魯讓我帶給他的話,便說:「你爺爺說了,你要是敢臨陣退縮貪生怕死,他會把你打死。」

「哼。」聞言他十分氣怒,大聲道,「我生為耶律家的子孫,從未有過貪生怕死的念頭!此生若不保家衛國戰死沙場,死後又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就算將來我死也會死在戰場上,而不是死在家中!」

我一怔,這句話和耶律曷魯說的話大同小異,以前總覺得耶律斜軫莽撞,而今才發現,他不只莽撞,還很熱血,想到這裡不禁又覺得十分好笑。

就這樣一件件事說下去,說到他偷了我的新衣服給雪人穿上,他說:「那晚我只是睡不著,又一時被你言語所激,想著若能堆一個和你一樣的雪人也是一件趣事。」

「那你怎麼偷到我的衣服的?」

「就從窗口伸手隨便拿了一件,我哪裡知道那是你要穿的新衣服。」

「偷人家東西,你還有理了?」

「我這不算是偷,我又沒把衣服據為己有。只是給像你的雪人穿上了而已,誒,為了讓雪人嘴冒熱氣,我可是想了一整個晚上,你知道我是怎麼弄的嗎?」他有意轉移話題。

我無心與他爭辯,略一沉吟,便道,「是香沫吧?」

「你怎麼知道?」

「我記得當時似乎聞到了一股檀香。」

一樁樁一件件,少年時的回憶,勾起了彼此的諸般牽繫,也讓我覺得他其實與我一直很親近。

暗夜中,聽著他有律的呼吸,忽然想起三年前耶律斜軫離開我家時對我做的那個鬼臉……那鬼臉,和我當初對他做的似乎一模一樣。想起這件事,一時不知心情複雜了幾分。

後來眾人見我救回了元帥等人,都私下傳我是神女,針灸用的針是我的法器。

我得知後哭笑不得,特意和眾人解釋,此乃宋國的一種治病救人的尋常手段,救回元帥等人所用均普通藥材,他們並非中了什麼巫術,而是中了迷亂心智的罕見毒藥,這才讓種種子午須有的說法漸漸銷聲匿跡。

為此耶律斜軫還來問我:「能當神女為什麼不當?」

我笑說:「我吃五穀雜糧吃慣了,不想不食人間煙火。」

「受人敬仰你的地位也會不同,你不是一直都很重視門庭地位嗎?」耶律斜軫又問。

我這才正視他,我不想去問,他為什麼這麼說,因為這的確是我的想法,活得尊嚴而有地位。這也曾是我不拒絕他娶我的緣故,原來他一直明白。他似看出我心中所想,笑道:「嫁給我,不吃虧,你想要的我都有。」

我卻想到了耶律休哥,心裡忽然有點不舒服起來,我說:「既然巫術已解,我也該走了。」

烏骨的巫師不只一個,只要大軍大舉進攻,很可能會再次中巫術,巫術防不勝防,而且一旦有人中了,就會迅速蔓延一發不可收拾。

耶律斜軫說當時為了控制局面,死了很多將士。

如今必須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否則此仗只能不戰而敗。

在我眼中戰爭的勝與負並不重要,我只關心哥哥與他能夠平安歸家,而不是埋屍他鄉。所以,耶律斜軫和大哥只能勝。

我沒有質問為什麼我們一定要打烏骨,因為大遼的強盛一向來自這些部族的臣服,生為大遼子民的我亦以此為榮。

若他們不臣服,那只有毀滅或用武力征服。這個年代講的不是道理而是武力,誰強大誰活得有尊嚴,否則只能是奴顏卑色。

這些將士用命換來了遼國的強大和國家的榮辱,我沒有理由質問他們為何要不停地四處征戰,我只知道,耶律斜軫不放我走,並不只是為了讓我想出破解巫術的法子,我甚至知道,他很可能已經有了對付巫術而取勝的法子。

可我還是心軟地對他說:「我等你和哥哥打了勝仗我再走。」

看著他的時候,他還很嚴肅地點了點頭,待轉過頭去,眼角余稍竟瞄見他在偷笑。我迅速轉過頭來,他臉上尚來不及隱藏的笑意很快變成了用手掩飾的輕咳,他邊咳邊說:「我去找元帥。」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其實,他真的很有意思。

果如我所料,他們早已有對付那些巫師的辦法,主帥因巫術之故尚未恢複還在將養,耶律斜軫依舊代主帥行令。

他主張立刻攻打烏骨,在一番爭論後得到眾將領複議。

耶律斜軫並未強攻,而是為防烏骨巫術與眾將進行了一番嚴密的部署。

一邊佯裝退敗,收拾營帳,一邊派小股奇兵趁夜潛入窪地,一來酌量服用一些我開的葯,二來用布掩住所有皮膚□之處,潛藏於窪地,遇到烏骨方面的人立刻殺死。

大軍則分成小股,分散開來隨後進入烏骨。

烏骨兵力本與遼軍相差甚大,只不過依靠天然屏障及巫術做困獸之鬥。原以為遼軍過不了窪地自會敗退,沒想到他們敬畏神靈的巫術竟然被我這個黃毛丫頭歪打正著的解了。

在得知我們收拾東西拔營而去時,烏骨都城徹夜歡慶,豈料當晚便被耶律斜軫等人帶兵攻入了烏骨的都城。

一戰而捷。

第二日,烏骨族就派了人來求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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