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搖了搖頭,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但見衣娃為我憂慮,只好又道:「應該不會提才是。」

我雖如此安慰衣娃卻也忍不住反問自己,若于越真的當眾提及賜婚一事又該如何是好?如此一想這才察覺,自己竟渾然不在乎這件事的結果,哪怕真的會嫁給耶律斜軫。

為什麼不怕?為什麼不排斥這樁婚姻?大概早已有了心裡準備,大概早已明白自己終究不過是枚棋子。我輕蔑一笑,這個認知早在三年前父親讓我接下耶律曷魯所送玉佩時就已明白。

酒宴進入高潮,前面的人歌舞助興,一曲退下,這時便聽李繼遷道:「遷聽聞皇上喜收藏古玩字畫,前些日子偶得一副東晉顧愷之真跡《雪霽望五老峰圖》,特在殿前獻上,希望皇上能夠喜歡。」

皇上聞言立刻道:「快拿過來給朕瞧瞧。」

顧愷之的雪霽望五老峰圖?聽說此圖被後世推崇為山水畫開創之作。我想起多年前從耶律斜軫手裡贏過來的洛神賦圖卷也正是出自顧愷之之手,心中難免有些激動,可又無法到前看上一二,正有些遺憾便聽皇上道:「輕盈流暢,遒勁爽利,果然是真跡……」聽聲音便知皇上對此畫愛不釋手,正心癢難耐,又聽皇上道,「此圖讓我想起少年時的一件趣事,韓隱,你可還記得你被花兒贏走的那副洛神賦圖卷?」

「臣當然記得,臣對那圖卷原本愛若珍寶,不過臣願賭服輸,當時也只有忍痛割愛了。」耶律斜軫道。

我想到這些年,他每次見到我都千方百計地想要要回洛神賦,暗道這話倒是不假,那果然是他的心頭寶。

這時便聽李繼遷道:「不知遷可否有幸一睹洛神賦真跡?」

聞言,我便知道今晚我很難清閑了。

我跟著皇上的貼身太監福祿急沖沖回家取來畫卷折返宮中時,宴席已近尾聲。原本想將畫交與福祿自己繼續去後園躲著,福祿卻說:「皇上交代了,讓姑娘親自將畫送到御前。」

我心裡咯噔一聲,此時再想找借口推辭已然遲了,只好道:「有勞公公通報一聲。」

福祿點了點頭,先到御前通報,我聽到傳喚聲,方攜畫捲走進了園子。

我手托畫卷,不慌不忙地走到中央,跪拜上座的皇上、皇后。

皇上剛讓我起身,便聽李繼遷道:「原來是這位姑娘。」

「哦?你們認識?」皇上饒富興味地問道。

我疑惑地看向李繼遷,記憶中從未見過此人。但從聲音我已知他是何人,正是此次來訪的使臣李繼遷,眾人口中的李將軍。

李繼遷笑道:「算不上認識,只是方才在後園驚鴻一瞥,這位姑娘給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皇上沒有繼續問,但顯然對李繼遷的話頗感興趣。

這時便聽耶律斜軫道:「大概李將軍是因為她是裡面最丑的,才印象深刻吧。」

我低垂著頭默不作聲,前殿後殿一時因耶律斜軫的無禮之語頓時變得古怪異常。

聞言,我父蕭思溫放下手中杯盞,頗為不悅地看向耶律斜軫。

耶律曷魯也不再和身邊人說話,轉而看向耶律斜軫,目露警告之色,低聲叱道:「小子,是不是喝多了?醉了就滾回去!」

李繼遷卻在這時笑道:「耶律將軍覺得這位姑娘相貌不好,可遷卻覺得滿園□也抵不過這位姑娘的玉顏。」

皇上目露笑意,淺品著杯中酒一如品味著李繼遷的話中話。

父親面上稍有緩色。

旁觀者無不曖昧地看著這一幕。

今日情形看在明眼人眼裡早已猜出幾分,後園這麼多大家閨秀所來只為了這個李繼遷。

遼因無適齡公主,皇上只得在其他宗室、輔政大臣的子女中尋找適合的女子與李繼遷聯姻,而今李繼遷擺明了中意我,以我的身份,完全可以由皇上下旨賜婚,藉機與他締結雙方友好盟約聯合抗宋。

我心中清楚卻只能不動聲色,雖心有憂慮,但更多的卻是無奈,婚姻之事於我而言只有合適不合適,卻沒有愛與不愛,但打從心眼裡我不想嫁給李繼遷,一來我心有牽掛,不想離開遼國離開母親,二來嫁給李繼遷是妾,我不願像母親一樣一輩子為人下之人,三來,兩國目前友好邦交通婚聯盟,他日若反目成仇,我將首當其中成為棄子。

就在這時,一直不怎麼說話的耶律休哥忽開口道:「可惜她已經名花有主了。」

聞言,我心口微微一滯,我從未想過耶律休哥會當眾說這樣的話,雖然話只說了三分,但很明顯是想讓李繼遷打消對我的念頭。若李繼遷問耶律休哥那所謂的「主」是誰?他會怎麼回答?……想到此處,只覺心口怦怦直跳,竟不敢抬頭去看園中的任何一人。

這時便聽耶律斜軫十分平靜地介面道:「遜寧說得正是,她已經名花有主了,我與她三年前便有婚約在身,她好不好看反正我將來都是要娶的,李將軍贊她美貌,倒是十分給我薄面。」

我終於按捺不住側目看向了耶律斜軫,哪防耶律斜軫也正看著我,我二人雖雙目一觸便即分開,但我卻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冷意。我不懂,他為何如此說又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難道他不怕事無轉圜,到時候逼得他非娶我不可嗎?

「呵呵……」李繼遷笑了起來,「有趣有趣,方才在後園,遷聽將軍說要取消婚事,遷還想問將軍,這麼好的姑娘,為何要心生嫌棄呢?」

「誰說我嫌棄她了?」

「哦?不嫌棄為何要當著她的面說不願娶她?又幾次三番當眾嫌她長得丑呢?」李繼遷笑道。

李繼遷此言一出,整個園子靜得可聽見落葉聲。我知道,如果耶律斜軫不能圓滿回答這個問題,父親定會對他心生不滿,甚至會與于越一家心生嫌隙,倒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我背後蕭氏一族的聲譽。

李繼遷心思深沉,雖只是一句簡單問話,但若耶律斜軫再出言魯莽必將惹來大禍。我偷偷看向耶律斜軫,便見他臉不紅心不跳地笑道:「李將軍不是遼國人自然有所不知,這是我們遼國男人特有的調情方式,我那麼對她是因為……我喜歡她。」

我驚愕當場。

後園的耶律衣娃聞言頓時將因緊張擔憂喝進嘴裡的酒噴了滿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