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若在現代,她可以遊戲人生,可以不付出真心,便是一個人一輩子也無所謂。而這裡,卻完全由不得她,若然做出抉擇,便是一生,之於她再沒有第二次的選擇。

除非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思及此,再次堅定了決心。

她忽然揚起了一抹微笑,輕聲道:「其實你們誰的箭術更厲害,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言罷,她轉身離去,只是手中仍舊握著那根長箭,一直緊緊握著,沒有鬆手。

付雅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目露疑惑。

舒什蘭卻已追了出去。

舒什蘭跟在花舞身邊,見花舞不理他,他道:「就算箭術再高,可若目標是自己心裡在乎的人,也會亂了方寸,我並不覺得心志堅韌的人會向自己在乎的人射出手中箭,除非他根本不在乎。」

「你究竟喜歡我什麼?」花舞停下腳步,與他大眼瞪小眼真的較起真來。

舒什蘭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也被她問得一怔,想了想方道:「你什麼我都喜歡,就算此刻你與我瞪眼睛我也是喜歡的。」

「真的?」花舞一揚眉。

舒什蘭重重點頭:「真的。」

花舞道:「那好,你隨我來。」

「去哪?」舒什蘭問。

「尚書府。」花舞道。

舒什蘭意氣風發地跟著花舞回家去了。

他們身後,付雅立在廊下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意外地看到花舞頓住了腳步,回身看向了他,揚聲對他道:「付雅大人,如果沒什麼事,麻煩你再送我回府如何?」

付雅微一揚眉,揚聲道:「榮幸之至。」

回尚書府的路上,舒什蘭很不待見付雅與花舞同車而行,也尋了借口棄了馬擠上了車。

馬車原本就不寬敞,本可坐四人,但花舞不願與舒什蘭挨著坐,舒什蘭就只好與付雅挨著坐了,他二人坐在一處,怎麼看怎麼彆扭,就算是衣角似乎都不願意碰到對方的,哪怕不是故意的也不願。各自倚在一側車壁,完全是相看兩相厭。

花舞沉默地擺弄著一直抓在手裡的箭,舒什蘭問:「你喜歡這箭?」

花舞搖了搖頭,道:「在你們眼中,我是個怎樣的人?」

車中一陣沉默,也不等二人回答,花舞便道:「其實我就是一個瘋子。」

付雅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花舞今日雖處處透著古怪,但依早先花舞給他的印象,她絕不是一個自己肯承認自己短處的人。突然這麼形容自己令他意外之餘有些好笑。

舒什蘭自然也察覺出了她的古怪,似有些討厭付雅的笑聲,先瞪了付雅一眼,方才問道:「你這又唱的是哪出?瘋言瘋語的,一點也不好笑。」

花舞垂眸道:「其實,我一點也不好。」

付雅疑惑地看著花舞,忽聽身邊舒什蘭不以為然地一哼,道:「你好不好不是你說了算,我說了才算!」

付雅又笑出聲來,忽覺這兩人一唱一和甚是有趣。其實舒什蘭這人,霸道傲慢無理之餘還有些可愛。

舒什蘭這一回再不忍他,高聲質問道:「笑什麼笑?!」

付雅道:「你人雖有些狂妄,但我發現有時候還挺有意思。」

舒什蘭又哼了一聲,道:「我有沒有意思與你何干?」

付雅點了點頭,道:「的確與在下無關,貝勒爺請繼續繼續。」

舒什蘭不理他,只看著花舞。

花舞低著頭望著手中箭,神思恍惚。

舒什蘭有些擔憂地問道:「你怎麼了?古里古怪的。」

花舞道:「如果這一次,我……」她沒有說下去,只余馬車的咯吱聲。

舒什蘭又道:「你有心事不妨與我說說。」言罷,踢了踢身旁付雅,「你下車去,別在這裡妨礙我們。」

付雅聞言哭笑不得,道:「貝勒爺,這馬車是區區在下的,貝勒爺的馬就跟在車旁。」

付雅的有意提醒,舒什蘭只給了一記白眼外加一個冷哼。

花舞忽道:「有一天,如果我死了,你們會難過嗎?」

話一問出口,車中再次靜了下來,花舞很明顯感覺到了兩道不同的目光自對面射來,均帶著疑惑與探究。

隨後,舒什蘭一把奪走她手中的長箭掰成了兩段,丟在地上用腳踩住,道:「不許碰這些東西!」

付雅道:「你似乎存了求死之心。為什麼?」

「你敢死!」付雅的話明顯刺激到了舒什蘭,他氣怒地坐了過來,不顧她的掙扎和付雅的戒備,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在她的羞惱中兀自氣怒了半天,方才悶聲說道:「嫁給我就那麼難!?我對你全心全意的好,為什麼你就不能喜歡我!?」

她沒想到舒什蘭會當著付雅的面這麼質問她,手被他緊緊攥住,沒有掙扎反抗的餘地,在他的怒視下,她頓覺無措。

付雅微微怔了怔,收回了注視著他們的目光,幽幽移向窗外。他看到了舒什蘭的苦,也感受到了自己心裡的澀。舒什蘭能如此理直氣壯地質問花舞,而他卻做不到。

花舞被舒什蘭逼得紅了眼眶,艱澀道:「我……我好像一直徘徊在一個岔路口,前方有兩條路,一條我看得到未來,所以心中無懼,而另一條我看不到未來,或許會幸福也或許……會遍體鱗傷,我不敢……我沒有勇氣去走……」

「我陪你!」舒什蘭毫不猶豫地道,「管它什麼路,從今往後,我走哪條路,你便跟著我走,我絕不會放開你的手,如果你走不動了我背你,即便都走不動了跌倒了我也給你做墊背的。」

付雅再次看向對面二人,很清楚地看到了花舞動容的神色。

他暗斂眸光。

而後聽到花舞說:「我要的你給不了。」

舒什蘭追問花舞要什麼,馬車卻在這時停了。

到了尚書府,付雅和舒什蘭先後下了馬車,花舞在臨下車前,將地上的斷箭藏在了衣袖中。

下了馬車,花舞喚來一名家僕,問了阿瑪現下正在書房,便帶著舒什蘭與付雅同去了書房。尚書大人正埋首案前,聽伍總管通報後,放下筆墨,起身到了外間,便看到等候在外間的一女二男,互相見過禮,賓主落座。

尚書大人看向花舞,目露詢問。

花舞咬了咬下唇,站起身來,行至屋中央,忽然向尚書大人跪了下去。

尚書大人目光一沉,便聽花舞大聲道:「阿瑪,花舞要向阿瑪磕三個頭。」

「一謝阿瑪生養之恩。」不待尚書大人回應,花舞已重重磕下第一個頭去,咚的一聲,尚書大人微微動容,舒什蘭見狀幾乎坐不住了,付雅目光凝重。

「二謝阿瑪養育之恩。」花舞又一次重重磕下一個頭去,又是咚的一聲,額頭已微微泛青,舒什蘭已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本欲阻止,卻又停住,而付雅目光已沉。

「三……不孝女愧對阿瑪生養之恩,對不起,阿瑪。」言罷,竟將一直反握在手中的箭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卻在最後一霎被舒什蘭抓住了箭尾止住了去勢。可畢竟事出突然,舒什蘭再快,也已遲了,箭已刺入花舞胸口,頓時血流如注,血染衣襟。

舒什蘭一看到血面色大變,伍總管驚呼出聲,而尚書大人不敢相信地驚怔當場。

花舞握著箭羽,低頭望向胸口一片染血的紅,感覺到了利器刺入胸口的冰涼與痛,突然笑了起來。

她的手在發抖,身體亦搖搖欲墜,舒什蘭扶住她,而在這一刻反應過來的付雅當即俯身已開始查看她的傷勢。

舒什蘭全身都在顫抖,抖得比花舞還要厲害:「你要幹什麼?你瘋了嗎?為什麼要傷害自己?為什麼?……」他試圖捂住她不停流出的血,卻只是徒勞。

她卻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有種從未有過的痛快和解脫,她對舒什蘭道:「我本就是……就是……個瘋子,我……不好的,我不配……你的……喜歡……」她帶著笑,在他面前閉上了眼睛。

舒什蘭滿手是血地抱著昏過去的花舞似丟了魂魄,尚書大人卻已驚醒過來,他對伍總管道:「速去找個大夫來。」並問付雅,「傷勢如何?」

付雅冷靜回道:「刺入時用力較大,刺入一寸二分,幸好刺偏,未傷及心脈。」

那一天,舒什蘭說什麼都不肯放開花舞,是他抱著花舞回了房間,是他在大夫拔出箭時咬著牙死死按住花舞,待花舞須要上藥包紮時,他依舊不肯放手離開。

尚書大人給了付雅一個眼色,付雅一掌朝毫無防備的舒什蘭後頸劈下,而後好不容易分開了他與花舞緊緊相握的手,這才被付雅抗出屋去,丟在了客房。

半個月後,欒丫為花舞換藥,她怕小姐再輕生,一天天看顧的極緊,幸好,自從那日後,小姐一天好過一天,十分配合地吃藥上藥看起來再沒有輕生的念頭。

或許是死過一次的緣故,花舞不再執意逃避。

在她睜眼醒來的那一刻,有害怕有慌亂,但直覺告訴她,她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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