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半,花舞看著屋中桌案上的燭光發獃。直到欒丫為她鋪好了被褥提醒她更衣就寢,她方才回神。

她命欒丫提過鴿子籠,餵了鴿子一些小米粒,方才吩咐欒丫道:「明日派人將鴿子送回去。」

欒丫看了她一會兒,方道:「是。」

第二天一早出門,便見一人立在院中。

欒丫目光一亮以為是消失了好幾天的舒什蘭。可當那人轉過身來,方看清竟是付雅。

雖然昨日阿瑪沒有明說,但明顯想將她許給付雅,以為是阿瑪有意安排他來此,花舞冷漠相對。

他似已等了一會兒,清晨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有些懶洋洋。

他一身月牙白錦衣,頭戴同色小帽鑲翠玉,光下熠熠生輝,看到她出來,雙眸含笑,或許是時下里陽光有些刺眼,隨即微微眯起了幾分。

見花舞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似乎他是個不速之客,不怎麼受歡迎的樣子,他越發笑意盎然,沒一分因主人不待見而被打擊到的模樣。

花舞連聲招呼都沒打,打算繞過他走出去,卻聽付雅道:「你求我那事,我已辦妥。」

花舞聞言停步,想起早先讓付雅幫忙找幾個江湖人,還以為他根本沒將此事放在心上,沒想到不聲不響竟已幫她辦好,心裡雖有幾分猶豫,卻仍轉身問道:「現在就能見他們?」

付雅點頭。

花舞大步向門外走去,邊走邊道:「走吧,去見見。」

付雅望著她,若有所思地跟出門去。

沒走出去多遠,花舞反應過來欒丫尚跟在身邊,不由得止步,按理說她出門一向都帶著欒丫,可這件事她不想讓欒丫知道,便道:「你留在府中不用跟了,我與付雅大人有事要辦,去去就回。」

欒丫只得止步。

花舞在前,付雅在後,一起向府外走去。

付雅邊走邊道:「他們現下都等在我府中,此去路途不近,想著小姐匆忙叫下人備車實有些麻煩,所以在下便備好了馬車在外候著。」

花舞掃了他一眼,察覺他話中有話,問道:「你坐車來的,還是騎馬來的?」

付雅道:「自然坐車。」

花舞掩下眸中疲憊,道:「你我男未婚女未嫁,同坐一車有悖禮教,一會兒我坐車,你走路吧。」她並非有意難為付雅,她只是不想再和任何人糾纏不清。可話一出口方才察覺自己這麼說實有些過分,可當下因心中顧慮重重又無心解釋。

付雅顯然認為這是她的刻意刁難,聞言先是一怔,繼而笑了開來,引得花舞注意,小施一禮道:「是在下考慮得不周了,既然如此,一會兒請小姐上車先行,在下很快就能追上小姐。」

他怎麼追?靠兩條腿?花舞不禁奇道:「哦?你難道跑得比馬還快?我還想著,你先行,我一會兒追你呢,怎麼說四條腿的也比兩條腿的快吧。」花舞目光盯著付雅的兩條腿,那目光,好像在看馬的四條腿。

付雅失笑,道:「在下只是思慮,如果用這兩條腿走回去,未免在路上浪費太多時間,一怕擾了小姐的興緻,二來也擔心幾位朋友在府里等得急了,便想著找伍總管借匹馬來。」

花舞上下打量付雅,付雅這廝太過聰明,方才她不讓欒丫跟在身邊,定然讓他看出了端倪。當下不想節外生枝,便道:「罷了罷了,你也別去煩伍總管了,你說得對,不能讓客人等急了,府里備馬還要浪費好長時間,你就與我同車而行吧。」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二人先後上了馬車,馬車有兩排座位,花舞與付雅心照不宣地對面坐了。

馬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上,起初,花舞看著窗外,察覺到付雅看過來的目光,亦看向了付雅,他並沒有刻意避開,反而沖她笑了笑,問道:「在看什麼?」

花舞隨口答道:「看美女。」當即不再多言,目光移向了窗外。

付雅一笑,知她在敷衍自己也不在意,掀開帘子也向外望去,忽道:「京城多美人,千嬌百媚的,溫柔多情的,嬌蠻的,可愛的,應有盡有,數不勝數,只不過……若說美女,京城首屈一指便是徐大人之愛女徐小姐了。」

花舞一挑眉,不知道付雅為何無緣無故提及徐娟,想到徐娟曾有意害死自己,皇上又想將她賜婚給藍楓,心裡便有些不舒服,此時卻聽付雅道:「徐小姐是公認的京城第一美人,不禁人美還多才多藝,尤擅琴。」

花舞疑惑地看向付雅,只見付雅笑意不變,依舊溫言淺語道:「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去年秋天,銀杏樹已經完全變成金黃色的時候。眾人受邀同去為赫月貝勒慶生,徐小姐便當眾彈了一曲,我不擅曲,卻也知那曲名叫《高山流水》,此情此曲……其寓意不言而喻。」付雅輕笑,道,「她彈得或許真的是好,當時在座所有人聽後都掌聲連連驚嘆不已,可對於我這個粗人來說,雖與眾人附和其好,可說實話,實品不出什麼意味來。」

花舞知道他是故意說起這事,便耐心地聽著沒有打斷。見付雅唇邊帶笑,望著她的目光似已瞭然她此刻心中所想,沒讓她失望地繼續道:「當時,藍楓貝勒還曾為其賦詩一首。」

付雅淺淺吟道:「舉行若迴風拂柳,斂衣垂首頸如玉,笑隱頰邊恍似吟,顧盼之姿皆動人。」

車輪咯吱咯吱地響著,不知前方的路還有多久,花舞不置一詞,目光幽幽移向了窗外,不知不覺中,失了焦距。他們……或許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而自己,不過是異時空來的莫名其妙的人,來無時,去無期。

她不屬於這裡,她只想回家,她真的真的好想回家。心中酸楚,一時竟紅了眼眶,幸好車簾吹進來的風很快將眼中水霧吹散,只是吹散了眼淚卻吹不散心底的苦澀,她好想逃,逃得遠遠地,再也不要回來,再也不要品嘗這種苦。

付雅幽幽望著花舞,繼續道:「其實,我當時亦曾驚嘆過徐小姐的美,可之後聽惟禮他們再次津津樂道提及時,我發覺自己卻已沒什麼印象了,只知道她長得的確美,而她的琴聲,我更是忘得乾淨,可藍楓貝勒當場所做之詩,卻因惟禮反覆在耳邊念叨,才記到今天。」

花舞將看向窗外的目光轉向付雅,發現他在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似乎他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心知他突然提及此事並非空穴來風,想他或許已經知道自己與藍楓的事,索性毫不掩飾,等他繼續說下去,便聽付雅道:「我年幼時十分調皮,阿瑪額娘對我甚是頭疼,當初我在京城還有個很威風的綽號,你猜叫什麼?」

花舞不明白,他為什麼又突然轉移了話題,微微一怔,繼而搖了搖頭,便聽付雅道:「小霸王。」

被他洋洋得意的模樣瞬間逗笑,花舞道:「真俗。」

付雅笑道:「的確俗,不過當時覺得自己很威風,想當初,惟禮和荀宇也時常被我欺負,喊我一聲小霸王呢。」

想到他們幾個年幼相識的情分和幸福,花舞微微一笑,便聽付雅繼續道:「可好日子不長,因為我在京城的『威風』令我阿瑪、額娘頭疼不已,阿瑪便痛下決心送我去從了軍,還記得,我走得時候,我額娘哭紅了雙眼,卻生生將我推出門外,我阿瑪雖然痛下決心送我去從軍,卻依依不捨地送我到了城外十里,一路上左交代右交代,我當時還傻乎乎地以為終於可以擺脫阿瑪的管束,從此天高皇帝遠可以我行我素了,可我沒想到,我阿瑪真夠狠,竟將我送到了條件最艱苦的塞外,還故意將我放在了全天下最鐵面無私不講情面的當今兵部尚書大人手下。」

「我阿瑪?」花舞此刻終於明白,為什麼阿瑪會說他是看著付雅長大的,原來付雅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學生,忽然想到赫月貝勒曾說阿瑪是他的老師,他是大師兄,那付雅豈不就是二師兄?原來豬八戒在這裡。

「是啊!」付雅哪裡知道花舞當下所想,故意擺出一副苦瓜臉給她看,可那雙眼睛依舊含著一絲笑意,道,「你都不知道,我當時被尚書大人操練的有多苦!」

花舞笑了笑,想起當初付雅一箭贏了舒什蘭,那凌厲逼人的一箭此刻想來猶然心悸,細想這般技能確非一朝苦練得來,定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思及此,不用付雅說,也明白當初他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我在苦寒之地受盡風霜多年,練就了一身本領,」說到此,付雅眨了眨眼,帶著戲謔道,「也曾得到過美人的青睞。」

正說到此處,馬車突然停了,便聽車夫在外道:「大人,到了。」

談話剛巧停在了「美人親睞」這個曖昧而敏感的話題上。

下車時,花舞一抬頭,不期然看到了一雙直視著自己的眼睛,舒什蘭?!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先是驚訝,隨後便看到舒什蘭陰下去的神色,心裡驀地一緊。想到昨夜得知他對自己勢在必得,想到藍楓被賜婚之事沒那麼簡單。不知該怪舒什蘭為得到自己暗中耍了手段,還是該怨他對自己的執著。

或許該埋怨他,甚至應當面質問他!可一想到究其原因只是因為他喜歡上了自己,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