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站在門口,一陣風吹來,冷得人直打哆嗦。她清醒了幾分,與眾人一起向路口張望著,半晌後,終於看到路的盡頭來了一群人。他阿瑪究竟長什麼樣子?雖然看過一幅畫像,但那幅畫像……說實話,她只覺得是畫,根本不像。古人的畫像抽象得令人鬱悶。

走在前頭身著官服的有兩個中年人,花舞研究著到底哪個是她阿瑪,一個鬍子長一點,一個鬍子短一點。花舞記得畫像上的男子的鬍子是短的,當下斷定短鬍子的是她阿瑪,可也不敢輕易去喊。眼見一群人近了,便見伍總管眼含熱淚地向短鬍子那人迎了上去,跪下,「大人,你終於回來了。」

所有人都跪拜了下去,花舞上前一步,羞澀道:「阿瑪。」

尚書大人先將伍總管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伍總管聲音哽咽,「大人折殺老奴了,老奴自十四歲起便跟隨在大人身邊,如今白髮已現,仍能為大人效綿薄之力,實在是老奴的福分。」

尚書大人點了點頭,目光一轉,看向花舞。

花舞突然接觸到這樣陌生而威嚴的目光,不禁微微一怔,便聽尚書大人對眾人道:「都進去吧。」

廳中,花舞一直沒有說話,另外一個長鬍子的中年人也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飯菜一道道擺滿了桌案,說話的也只有尚書大人和伍總管兩人。屋中包括伺候的下人共九人,可屋裡靜得連輕放的杯碗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花舞正有些發蔫,便聽尚書大人突然對花舞和長鬍子中年男子說:「吃飯吧。」

中年男子道:「大人先請。」原來他也是尚書大人的屬下。

尚書大人便舉起了筷子。花舞一怔,亦拿起了筷子,先夾了一口菜,稍一猶豫,便夾放到尚書大人面前的碗中,道:「阿瑪多吃點。」

尚書大人伸出的筷子頓在半空,彷彿花舞做了什麼突兀的事,氣氛突然尷尬起來。花舞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尚書大人,一顆心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她求助地望向伍總管,卻見伍總管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眼角已有淚光。而後,便見尚書大人伸出去的筷子一轉,伸到碗中,將她夾的那口菜吃了個乾淨,然後道:「好。」

那晚,伍總管來到她的小院,與她說了這樣一番話:「大人戎馬一生,為國鞠躬盡瘁,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卻唯一覺得愧對夫人還有小姐你。如今夫人去了,大人身邊只剩下小姐一個至親。小姐以前十分懼怕大人,見了面也不敢說半句話。如今小姐失了記憶,卻不再怕大人了,老奴看到今天小姐對大人的關心,甚是……」伍總管頓了頓,「老奴甚是欣慰,夫人若在天有靈,看到小姐今日也當含笑九泉了。」

她只不過為那位老人夾了一筷子的菜,卻可以讓這些人感動成這個樣子,花舞始料未及,卻忽然覺得原本的花舞多幸福。她輕輕對伍總管說:「伍總管,以前的事、以前的我,都已經一去不復返;如今的我雖然像是重生,卻也並不完美。昨日我便犯了一個大錯,可能伍總管還不知情,阿瑪那裡……」

伍總管聞言道:「小姐,你所說的可是昨日你與赫月貝勒去京郊狩獵時發生的事?」

花舞聞言驚訝,「伍總管已經知道了?」

伍總管道:「這件事……現在整個京城都已傳遍。昨晚小姐先後將藍楓貝勒和赫月貝勒拒之門外,老奴便知曉了前因後果。」

花舞道:「那阿瑪……」

「想必也知道了。」

伍總管走了,花舞安心了。

花舞心想,知道了都沒有責備她,看來這位尚書大人的確疼惜愛女。花舞何其幸運,有這樣好的父親,而自己……

第二日,花舞起得有些遲,阿瑪已經入宮。

尚書大人剛到京城,事務繁忙,花舞繼續思索該如何穿越回去。

雖然古代還不錯,可時間長了也有些膩,這就像出外旅遊一樣,初時感覺新鮮美好,時間久了也就那麼回事,還是想回家。而且,這幾日發生的一些事也讓她心生懼意,她很怕自己真的愛上一個人,所以趁如今還沒付出真情,不如回去。

花舞是用意念穿越過來的,可用意念卻穿越不回去了,於是按照死亡穿越定律,花舞一心求死。

這幾天,她一會兒研究橫樑,一會兒又去找水井,一會兒又問欒丫喝鶴頂紅要多久能死,死前痛不痛苦。

欒丫聽到「鶴頂紅」三個字陡然面色一變,忽然想到:難道小姐真的因為無意中啃了那個蒙古人而不想活了?

當晚,花舞便被尚書大人叫去了書房。

父女二人在書房靜坐了好半天,尚書大人才開口說:「舒什蘭之事,你不必憂慮,自有為父替你處理。」

花舞聞言,一下就感動得站起來,大聲說:「阿瑪,我不怕他!打不過大不了我智取!」

尚書大人聞言一怔,繼而眼中有了笑意,咳了一聲,道:「你去吧。」

回來後,花舞神采奕奕,越發覺得這個阿瑪雖然不苟言笑,卻是很稱心的。

但花舞還是不放棄尋找穿越回去的方法,最後經過一番思慮,認定死在別人手裡是她比較能接受的死法。

可如何能死於他人之手又死得比較不痛苦呢?這是個問題。

花舞想了幾天,也沒想出辦法。

這日,到了晚上,伍總管派人來通知她,今晚尚書大人在家中設宴,她也要出席。

花舞在欒丫等人的伺候下打扮了一番,原本還給她上了妝,可花舞一照鏡子看到自己的臉變成了猴屁股,自己的嘴變成了臘腸,便全都洗了個乾淨,一臉素顏出現在了前廳內。

花舞坐在尚書大人下首,舉目向廳內一眾人等看去,竟發覺都是些年輕人,個個英姿勃發,有幾個長得還真不錯。突然察覺這些人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向她打量來,花舞一下子就拘謹了——帥哥太多,也很難令人消受啊!

尚書大人最遲入席,坐下後,花舞便看見那些年輕人個個坐得直直的,像是在開嚴肅的軍事會議。尚書大人掃了一眼全場,全場鴉雀無聲,哪裡像是來吃飯的,倒像是等著軍中統帥訓話。

尚書大人開口說:「各位不必拘謹,今日老夫請諸位來,只是吃頓家常便飯。」

「是!」眾人齊聲應道,那異口同聲的響亮令剛拿起筷子的花舞手一抖,一根筷子脫手掉在了桌案上。

花舞放下手中的另一根筷子,站在她身後的欒丫忙叫人去換了一雙。

這時,尚書大人又說:「諸位雖都來自軍中,可畢竟不是來自一處,想必互相也不太熟悉,便先各自介紹一下自己吧。」

花舞有些餓了,順手拿起一個蘋果,吃了一口。便聽一人起身聲若洪鐘道:「在下二等輕車都尉,今年十九歲,鑲黃旗,尚未娶妻也無妾室。」

剛啃了一口蘋果的花舞便突然嗆到了,開始咳嗽。她不敢咳得太大聲,便捂著嘴憋紅了臉——這個……介紹自己連有沒有妻妾都要說的?

這下花舞終於明白,這是阿瑪在給她挑夫婿,這不是什麼尋常晚宴,而是她的相親宴!

花舞邊吃邊聽他們介紹自己,果然都是武將,再看在座各位男同胞,花舞明白了——阿瑪出身軍旅,心中屬意軍人,這些人全是武將出身,門第雖沒有赫月和藍楓高,可也是萬中選一的好男人。阿瑪如此著急為她挑選夫婿,看來,舒什蘭之事沒那麼簡單。

聽完所有人介紹後,終於開始吃飯了。尚書大人道:「家中便飯,各位隨意。」

花舞剛吃進去一口菜,就被某人的一句話驚得噴了出來。那人說:「大人,卑職聽說小姐溫柔賢淑,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卑職擅音律,不知可否請小姐共和一曲?」

她看向說話之人,只見那人眼角眉梢間帶著一股自信與風流,在眾男子之間卻也是極出眾的。現下,男子自腰間拿出一柄豎笛,遙遙看向她。

見阿瑪的目光移向自己,花舞一笑,朗聲道:「讓大人失望了,大人所說琴棋書畫它們都認識我,我卻是一個也不認識。還有,大人可曾聽說,三日前,京郊狩獵,我還當眾咬了蒙古察哈爾小王子舒什蘭的臉。我不僅不會琴棋書畫,恐怕連溫柔賢淑也難靠上邊。」

那人聞言一怔,竟直直盯著她看,眼中多了抹玩味的探究,想是未曾想到她會當眾自曝其短。尚書大人沒有說話,在場眾人有人微微挑起了嘴角,有人哼了一聲,而後便安靜得嚇人。

伍總管臉色一白,可片刻後又恢複了常態。

花舞起身舉杯遙敬那名男子,道:「大人擅長琴瑟,也當尋一美人和鳴。小女子不才,不會那些,敗了大人雅興,小女子不勝惶恐,謹以此杯酒向大人賠罪,先干為敬。」言罷,一仰頭喝下整杯酒,將酒杯倒轉過來,滴酒不剩,而後一伸手,「大人請。」

尚書大人始終未發一言,只無聲地看著這一幕。

男子一揚眉,目光越發明亮,自席間站起,一舉杯也將酒喝了個乾淨,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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