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不用轉身也知道身後是誰。

她一僵,便覺身上一暖,赫月已走到她身邊,為她披上了衣服。

赫月笑道:「別凍著,快穿上。」

花舞一邊抓住衣服的邊角一邊偷偷瞄向藍楓,只見他那一雙眼睛猶如冬天屋檐上的冰棱看著都能把她凍死。

她腦袋一熱想都沒想便撲向了藍楓,而後將他緊緊抱住,聲淚俱下地道:「表哥,我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夢遊的毛病,今天睡著後便開始夢遊,不知不覺便走出了府去,四處遊盪,幸好碰到貝勒爺,他將我叫醒,還給我衣服穿,你看。他人太好了,嗚嗚……」

因花舞方才的確只著裡衣,而身上披的是套男裝,乍一看倒真的像是別人的衣服。

藍楓沒有說話,只看著赫月。

赫月一臉笑意不變,不拆穿花舞的把戲卻也不附和。

三人便這麼僵著。直到花舞連打了三個噴嚏,藍楓突然將她抱起,在她的大驚小怪下轉身走進了王府。

見西小門關緊了,赫月玩味一笑,仰頭看去,只覺今晚月色甚明,想起方才,赫月失笑道:「有趣有趣。」

身邊一勁裝男子道:「貝勒爺,您今晚這麼做就不怕真觸怒了鄭親王和藍楓貝勒嗎?」

赫月道:「他阿瑪就快回京述職了。」

男子似乎明白了什麼,淡淡一笑。

見侍衛為他牽過馬來,赫月接過馬繩,翻身上馬,忽然想到那個「叉叉歐歐」,驀地大笑出聲,她以為他當真猜不出來「叉叉歐歐」的意思嗎?但一想到她聽到自己說「我們邊叉叉歐歐邊細說吧」時的表情,他就想大笑,她真的有趣,只是……卻也輕浮。赫月笑過之後,眼底閃過一絲輕蔑。

鄭王府內,子時已過,四下寂靜。

藍楓抱著她回到寢房時,她清楚地看到院中小紅、綠兒跪在雪地里瑟瑟發抖,已不知跪了多久,連她回來,都不敢抬頭看上一眼。

花舞輕聲在藍楓耳畔道:「讓她們起來吧,是我的錯,是我貪玩,你罰我就好了。」

一路看著藍楓的神情,她便知道,想用那個荒謬的夢遊理由騙他無疑是在作繭自縛。還不如老實交代,否則遭殃的雖然不是自己卻會連累別人。她很明智地妥協了。

藍楓沒吭聲,只將她抱進了屋,一把扯下她身上披著的外衣,扔在地上,將她放在床上,幫她脫了鞋襪,並用被子將她裹緊,又摸了摸她的額頭試了下溫度。

她捂著被子,眼睛片刻不離他,直到他的手摸上她的額頭,忽覺鼻子有些發酸。她原以為他會將她丟在床上不管,或者狠狠訓罵她一頓,但她真的沒想到,他最在意的還是自己有沒有凍著病了。

眼見他轉身要出屋,她忽道:「表哥,我知道我任性,偷偷跑出去玩惹你生氣了,我將今天晚上的所有事都告訴你,你讓小紅、綠兒起來吧,天這麼冷,她們如果凍病了,誰來伺候我?表哥,我真的知道我錯了。」

他聽完她的話還是一言不發地要走,她立馬大聲道:「表哥,我坦白交代,你就給我個寬大處理吧。」

他腳步雖微微一頓,卻還是離開了內室。

花舞忽然覺得很委屈,可就在這時,她聽到他對著屋外道:「你們主子受了涼,去煮碗薑湯,再弄盆熱水來為她燙腳。」

「是。奴婢這就去。」門外小紅、綠兒應道。

屋門關上了,他面無表情地重又走回內室,走到她床邊坐下。

花舞裹著被子像個蠶繭,見他目光嚴厲地凝視著自己,忽然咧嘴笑道:「表哥最好了!」

如此諂媚的話也沒有讓他眼中的寒意消散,花舞忽覺氣餒,便聽他冷聲道:「說!」

花舞吞咽了一下口水,道:「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我突然收到一份神秘禮物……」花舞一五一十將事情說了,也說清了為什麼她只穿了裡衣站在門口。唯獨隱瞞了XXOO事件。

藍楓聽後,只淡淡說了一句話:「今後想出去玩,可以和我說。」

花舞怔住了,直直看著他。

藍楓見她神情古怪,便問:「你怎麼了?」

花舞撇過臉去,悶聲道:「沒什麼。」

藍楓也不問,等她喝了薑湯悶出了一身汗,方才走了。

直直地看著藍楓出門的背影,小紅端來洗腳水正要伺候她燙腳,她卻似忽然被驚醒一般,忙亂地光著腳套上鞋子向外跑去,不顧小紅、綠兒追出來的呼喚,一路跑到了藍楓的住處。

一眼看到書房有人影和亮光,想都沒想便直撲了進去。

門被人由外撞開,一陣冷風灌入,正立在門口伺候的小順子打了個激靈,一看進來的是花舞,忙瞧了貝勒爺一眼。眼見貝勒爺匆忙站起,便悄然退到了一旁。

藍楓扶住一路跑得太快有些氣喘的花舞,低聲斥道:「怎麼穿成這樣就跑來了?」

「我,我……我有話要問你。」

藍楓抬眸看了眼小順子,小順子會意,悄然退到了屋外。

「什麼事,你說。」藍楓扶著她走到屋中的火爐旁,並取來自己的披風為她披上。

她緊緊抓著披風一角,將自己整個縮在了裡面,來的時候信心滿滿,可當真面對他要說出口的時候,卻又變成了吞吞吐吐。

發上的釵已卸下,此刻她披散著發,越發較平日里柔順乖巧了幾分,一雙大眼,小鹿一樣躲躲閃閃,彷彿藏不住心事的孩子,他心軟了幾分,溫和問道:「怎麼了?」

她死死盯住面前火炭,幾番咬了咬下唇,終於說道:「表哥,你對我真好,從沒有人對我這麼好。」

他目光柔和了幾分。

「表哥你會一直對我這麼好嗎?」見他久久不答,她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頭,幽幽看向了他,她的目光似受驚的小鹿,若發現一丁點的危險也會驚慌逃竄。

這樣的目光,不由得令他心生憐惜。他點下了頭。

就在他點下頭時,他看到她露出大大笑容,有些傻傻地孩子氣,更有些喜不自勝地不知所措起來,只見她在屋中來回走了數圈,還將他桌上放著的梅子酒一連喝了四小杯。

這酒本沒什麼度數,還可起到暖身的作用,原以為她喝些無妨,怎料,她喝了第四杯後,突然捂住額頭,道:「遭了……」不一會兒便晃晃悠悠地撲到他的面前,若非他手疾眼快將她懶腰抱住,她此刻已經撲倒在了火爐上,沒料到她酒量竟如此差,尋常人都不會喝醉的酒,她卻喝醉了。

無奈只好將她暫抱到軟榻上歇息,可沒想到她竟抱住自己的脖子不放,還口口聲聲喊著:「你說會一直對我好,口說無憑!我們簽字畫押立字為據,今後你便不能反悔了!」

他一怔,不敢相信她會提出這樣過分的要求,一方面因為她的不信任而不悅,可一方面又因她隱藏得不太好的小心翼翼而心生憐惜。

他沒有立刻回應,她便開始掙扎耍賴,不管不顧地拖著他到了書案前,抱著他,醉眼迷濛地說:「從現在開始,藍楓立誓只疼花舞一人,寵她愛她,不會騙她,答應她的每一件事情都會做到,對她講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不許欺負她罵她,要相信她,有人欺負她,會第一時間出來幫她,花舞開心的時候藍楓陪著她開心,花舞不開心藍楓哄她開心,永遠覺得花舞最漂亮,做夢都會夢見她,在藍楓的心裡只有她。以此為據,一生一世絕不反悔。」

他幽幽聽得入了神,望著她的目光,帶著自己亦不熟悉的微光。

「寫啊,寫啊……」她耍賴逼著他寫。

他終於提起筆,沾了墨汁,一字一字地下了下來。

吹乾了墨汁,她抓起他的手掌,印上紅色的硃砂,而後按在了紙面上,隨即傻笑一聲,趴在桌案上便昏睡過去,臨睡前嘴中仍念念有詞:「這樣子你就不能耍賴了……」

她已熟睡,他卻思緒起伏,燭光下,她的面頰緋紅,他抬指輕輕觸摸了上去。她知不知道她讓自己寫了什麼?酒醒後她還會不會記得?是她說讓他愛她,是她說一生一世絕不反悔……

心中溢滿柔情,他俯下身去,唇角貼在了她的額角。

看著那份按了手印的契約,他似忽然想到了什麼,又提筆寫了一份,然後抓住她的手,向紙面按去,燭光下,鋪疊著兩張紙,一張上有他的手印,另一張是她的手印。上面清楚寫道:從現在開始,花舞立誓只喜歡藍楓一人,愛他,欣賞他,不會騙他,答應他的每一件事情都會做到,對他講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要相信他,仰慕他,有人喜歡他,會第一時間站出來搶回他,藍楓開心的時候花舞陪著他開心,藍楓不開心花舞哄他開心,永遠覺得藍楓最好,做夢都會夢見他,在花舞的心裡只有他。以此為據,一生一世絕不反悔。

她的大紅掌印紅彤彤十分醒目地印在上面。還是五指分開極為掙扎的樣子……

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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