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累積的痴念(明路篇)

目光相遇的一刻,惜日微微閃躲,而明路也恍然間走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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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他,長得真的很像田惜日,難道,一切都弄錯了?當日彈琴竟然是他?竟然是面前的李瑜,而不是田惜日……

還記得,那年秋天,他陪伴母親一起去山上大佛寺燒香祈福,母親祈福後,去聽住持撫遠大師講禪,他無聊之際,信步來到了寺廟的後山,放眼望去,只見一片蕭瑟暗黃。

秋天落葉紛飛,淡淡的透著結束的悲涼。

這許多年,自從父親去世後,家族,從十三歲開始,這個沉重的字眼就背在了他的身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己被迫從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世子,到如今在官場中冷酷無情的明郡王,他變了,變得有時自己都不認識自己,如今,似乎除了名利和權勢,其他的都已入不了他的眼……因為他背負的是整個家族的命運。

即使他有著高貴的血統,有著無比尊貴的姓氏,但卻無時無刻不是生活在無形而殘酷的刀光劍影中。在外人看來,他外表光鮮耀眼,實則只有自己知道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持續這樣的光鮮,這樣的耀眼。而他似乎已經早已習慣。只是,眼前的情景,令他忽然疲憊,秋天,果然是個令人傷感的季節,他竟然在此時此刻忽生了厭倦。

就在此時,一陣琴音幽幽飄來,四周寂靜,唯剩風聲,風聲帶來了渺渺的琴音,恍然間猶如仙樂飄蕩,琴音繚繞清揚,有種佛家的通透無為,竟令他原本的疲憊和厭倦消失得無蹤無影。身體放鬆下來,山風微涼撲面,隱約有種被救贖的錯覺。琴音婉轉,漸漸地他心裡某個地方忽然燃起了一點光亮,緩緩地照亮了他心中的晦暗。

幾聲洪亮地鐘聲響起,琴音忽斷,他驀然睜開了放鬆閉上的雙眼,入眼的蕭瑟,已淡去,仔細去聽,琴音再無,又靜靜佇立了一會兒,琴音依舊沒在想起,心中似乎已不能滿足只是遠遠的偷聽,他忽然很想知道,彈琴的是何人?

他招來下人忙去打聽,剛剛是誰在廟中彈琴。

不一會兒,下人回來稟告他,說是一個容貌極美的香客,但沒問出是誰。

當明路想親自去會一會此人時,卻聞那人已然下山離去。

佛家說無緣便不能相見,或許他與她真的無緣吧。他當時並沒有執意去尋那人。直到後來,機緣巧合,下人竟告訴他在街上遇到了當日山中寺廟彈琴之人,經確認是田府的二小姐田惜日。

田惜日……從那時起,他開始注意到她。

田惜日是當今皇太后最喜歡的侄女,她不僅貌美,而且聰明慧潔,知書達理,雖是庶出,卻甚為得寵,因其貌美,艷冠京城,所以被譽為京城第一美女。

關於她的故事很多。

聽聞,曾經有一位名門公子為見其一面,不惜借田大人生辰之際,進入田府,下重金收買了田府的下人,只為與她見上一面,傳說當日,這位名公子在見過田惜日後,竟從此得了相思病,茶不思飯不響,最終竟然為了她變成痴傻。(體外話:此人是變成了痴傻,不過不是相思病,有時間寫出來給大家一笑。)

有一段時間,這個故事,被坊間傳為一段佳話。戲園子還拍成了戲,吸引了許多人去聽,他也去過,自從那時開始,便對田惜日更加的好奇起來。

她的傳言很多,但一切都只是聽聞,他從沒有見過她,只因聽了那一次琴音,便對她產生了好奇,這種想法隨著時間的積累越發的迫切,越發的不受控制。不知何時,他開始會偶爾出神地想像她的樣子,甚至在一個午後,他竟然畫出了想像中的她,直至連夢中都開始有她……

可他一直沒有見過她,不是不想,卻是不敢。怕見到了,這份莫名的感覺就消失了,怕見到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怕見到了,他曾經所堅信的一切都會被改變。他小心仔細地收藏著這份心思,從不讓任何人知曉。

但,突如其來的改變就發生在兩年前。

還記得,兩年前索閣打了勝仗回京,當晚夜宴前,在宮中後花園,他偶然間聽聞田貴人的貼身小太監說聖上有意將田貴人的妹妹給索閣。

田貴人的妹妹之一,不正是田惜日?!給索閣,除了田惜日又還會有誰!?

一時間,他如五雷轟頂,竟覺痛苦萬分,直至此刻,他才發覺,不知不覺間,他竟然不可自拔的喜歡上了一個從沒見過的女人,只因為聽過她的一次琴聲。

也正是在那一晚,在珠簾被進出的侍女挑起的霎那,他見到了真正的田惜日,她輕搖著綢扇,淡然笑著,清雅而高貴,無數次想過她的面容,而真正的她甚至比他想像的還要美,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像,這一刻,他已認定,此生一定讓她屬於他。

所以,那一晚,他做了一件事,一件他永遠都不會後悔的事。

那一晚,索閣如他所料拒了婚,他的心放下了,他表情淡然的喝著杯中酒,似乎一切都事不關己,可心中卻早已驚濤駭浪,他卻隱忍著,他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一份已經累積到癲狂的痴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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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自己的失神,卻見眼前李瑜正一臉疑惑的望著他。

眼前的李瑜酷似田惜日,一個驚天的疑問這一刻忽然閃現在腦海:難道說,當年一切不過是個巧合,是個誤會?他一直魂牽夢縈的人竟然是他?他竟然是個男人……

他心中暗驚,可面上卻強迫自己淡笑,如常道:「瑜弟,你是第一次來京城嗎?」

惜日暗忖他為何會突然有此一問,立刻想到是否因那彈琴之事。畢竟每個人的琴音都不相同,如果他認定聽過她彈琴,又認定她是田惜日的話,想來不會有此一問,顯然他仍在猶疑不定,到底他還想試探什麼?如今不管怎樣,她是個男人,他應該已信了。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說謊,否則撒一個謊簡單,但為了圓這個慌就是件難事。她已深有體會,唉……想到此處,不得不一嘆。

面上卻仍就回以輕鬆一笑,道:「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前在京城的時間短,沒去過什麼地方。」

「哦?你都去過哪裡?」他問道,神態隨意自然,卻隱約有種不得不回答的迫勢。

惜日暗自回憶除了田府以外她都在哪裡彈過琴,想來想去只有兩處,一處是多年前曾經寄宿過的大佛寺,另一處是東邊的山間竹屋,也只有那麼兩次興緻所至,便說了這兩處。

明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惜日本以為這就算盤問完了,不料,明路又問道:「京城這麼多有趣之地,你竟然只去過這兩處?」

惜日小心回答:「京城是有很多去處,只是當時我出來乍道,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去哪裡,除了大街,當時我表哥就帶我去了這兩處。」惜日暗想:田勇,如果他問我的表哥是誰,你就被迫站出來頂頂吧,否則這兩處都是沒什麼名氣又都是偏遠之地,若不是有人帶著,一個外地人很難找到,而且還去那樣兩個地方彈琴,想來就怪,所以她只有臨時杜撰一個表哥,以備不時之需。

他越發笑得淡然,似乎此時問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就像是兄弟間家常的閑聊,又道:「瑜弟上一次來京是什麼時候?」

這可難住了她,到底明路在什麼時候挺過她彈琴啊?田府之外她雖然沒彈過幾次,但時間相隔較遠,說哪個才能說中呢?!

就在這時,來了兩個侍衛模樣的人。見了明路先上前問安,打斷了他二人看似隨意的閑談。

明路讓二人起身,當中一人道:「郡王爺,老王妃派奴才來問,今晚的宴席設在何處?幾位主子何時會來?」

明路道:「不急,這就要回去了,王妃在做什麼?」

「老王妃正在佛堂參佛,郡王爺交代的事兒,老王妃都交給了如夫人去置辦。」

佛堂?惜日靈光一現。

明路點了點頭,揮退了他們。又看向惜日,微笑問道:「瑜弟上一次沒有在京城好好玩玩,這一次一定要住得久些,好讓為兄略盡地主之宜。」

「明郡王客氣,李瑜一個低下之人怎好勞煩明郡王。」

明路笑道:「瑜弟才是客氣,既然如今我是兄,你是弟,又何來勞煩之說,今晚我府中設了宴,瑜弟定是要來,瑜弟的酒量好,今晚定當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惜日冷汗直冒,可面上依舊笑道:「明郡王說的哪裡話,小弟今晚是一定要來叨擾的。」惜日抱拳作了個揖。

「瑜弟,你有多久沒來京城了?」他又繞回來了。

「快三年了吧。」惜日回道。

他一笑,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以為意,道:「原來瑜弟已經三年沒來京城了,這一次為兄一定帶你好好逛逛京城。」

惜日暗自喘息,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當下又作了個揖,道:「怎敢勞煩明郡王……」

「你對我真是生分,可不像對納蘭傅津一般親近啊。」

惜日乾笑,道:「明郡王哪裡話,李瑜對明郡王是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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