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新疆五年 第三十一章 一一告別

渾身都是汗,伸出手摸了摸身上的床單,也是一片濕漉漉,摩擦著皮膚,黏黏糊糊,還有些刺痛的感覺,火盛大概是受不了了,起身,浴室傳來一片嘩啦啦的水聲,聽著這水聲,彷彿整個人也感覺到涼爽了一些,一會兒便停了,然後火盛出來了。

「這燥熱的天氣,恐怕人都要熱出毛病來!」火盛極其不滿地哼了一聲,復又躺了下來。

夜晚是黑暗的,朦朦朧朧中只有炎熱的氣息,躺在你身邊的人,即使隔了很遠的距離,你依舊能感覺的到她身上散發的熱度,灼傷了你。這個時候應該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手和手也要隔著一段距離,四肢都應該各朝著一個方向。什麼時候這一切才是個盡頭。蚊子在黑暗中嗡嗡的叫著,不知道是誰家的電視聲音開的很大,隱隱約約還傳來吸引人耳朵的對話聲,腦海里還反覆的出現那句話對應的情形該是怎樣,那樣的畫面該是怎樣。眼睛所看到的只有一大片空洞的黑色,月光從小窗戶透進來,房間里還是黑暗的看不大彼此的表情,不知道睡了還是沒睡,但隱隱的還聽到了有人的嘆氣聲在房間里蔓延開來。

整個晚上都是迷迷糊糊的,時睡時醒,根本就沒有怎麼好好的睡過,早上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一副慵懶樣,完全沒有經過一整夜休息的清爽勁。

方潔的心情開始變得很差,不知道和這天氣是不是有關,火漁是不懂,她漸漸的也不再關心,她的心裡藏著黑暗而惡毒的想法,開始恨起了自己。當一個人自己都沒有辦法愛自己的時候,這個世界已經不會再有人愛她了。火盛一個勁的猛抽煙,原先還管束限制著他抽煙的方潔現在也是不聞不問起來,兩個人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卻不像是因為吵架而所產生的冷戰。

「小漁,走吧!我們去給外公打電話去!外公很想你。」方潔甩了甩頭,對著在發愣的火漁說,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火漁聽話的跟著她往外走,去外面的公用電話亭,那裡打電話會便宜許多,長久的習慣,火漁也漸漸的適應,每次只要說到打電話,就會自然而然的往外走去。火盛還坐在那裡,煙霧繚繞,一吸一放的,火光忽明忽暗。方潔的手很燙,火漁很想開口讓她鬆開自己可以走,但每次看到她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到喉嚨的話就又咽下去了。

電話亭里,是一部部的電話整齊的擺放著,每一部電話都被一個玻璃門隔開的。有正站在玻璃門裡打電話的人,嘴巴一動一動的,站在外面卻是一點都聽不到說話的聲音。在火漁出神的時候,方潔已經帶著她往其中的一個玻璃門走去了,關好門,方潔便開始撥打號碼,火漁好奇的東看看西看看。

「喂,哥,爸怎麼樣了?檢查結果出來了嗎?」電話接通了,方潔急急的開口。火漁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那邊的人說了什麼。

「沒關係,你說吧!我聽著呢!」方潔開口,臉上是凝重的表情,閉了閉眼睛然後又睜開,彷彿是在下一個什麼決心。

「不可能你別嚇我,再帶爸爸去別的醫院檢查啊!」火漁看到方潔握著話筒的關節在泛著青色,雙手緊緊的握著聽筒,有一刻,火漁擔心聽筒會被她生生的捏碎,方潔眼裡很快的便泛出了淚花,眼睛變得亮晶晶的,蒙上了一層水霧,像是隨時都會脫眶而出。

「哥」方潔重重的喊了一聲,像是耗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整個人都靠著玻璃門,斜斜的倚著,頭垂著,一隻手捂著臉,看不清表情,聲音里的悲愴使得火漁終於收回了左顧右盼的目光,看著面前的方潔,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使她這樣的難過,她好像也從來都沒有見過她這麼失控的一面。

「這不可能是真的當初我離開家的時候,爸爸的身體還那麼好!」方潔還在極力的嘶吼著。火漁看到電話亭的老闆,他的眼神在說「怎麼了?你媽媽怎麼了?」他在玻璃門外走來走去,看著玻璃內睜大雙眼的火漁,火漁看清了他的嘴形:「你媽媽怎麼了?」火漁沒有說話,他遞來紙巾,示意她打開玻璃門,火漁仍舊沒有動,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哥,我們過兩天就回家!」方潔沉痛的說。火漁聽到她的話,好奇地看著她。

回家?回哪個家?方潔掛斷了電話,原本說帶火漁來和外公說話,最終卻是完全忘記了這回事兒,方潔拉著火漁的手,在大街上走著,火漁不敢開口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被她拉扯著一步步向前,方潔像極了一具木偶,被牽著線一步步向前,身後跟著低垂著頭的火漁。

「媽」火漁喊住她。

方潔回過頭來,眼裡沒有聚焦,眼神很散,散的看不到是誰在喊她,表情是木訥的,好似生命已經變得不再完整,所有一切都無法傳達到她的耳朵里,世界裡只剩下了那一個不好的消息,一下一下撞擊著她的耳朵,一下一下捶打著她的心臟,像是一個皮質很好的球,怎麼敲打,怎麼敲打,卻只是一味的溜走,不爆掉,或者爆掉了才是解脫。內疚一波接著一波,離開家的這些年卻沒有盡過孝心,而現在卻傳來這樣的噩耗,幾乎將她擊垮。

「這邊是回家的路」火漁伸出手,指著左邊的那條小路,眼睛裡分明閃耀著的是困惑和不解。

堵住耳朵是時候,聽見這個世界的嗡鳴聲,就像是蚊子在耳邊的嗡叫聲,但又不太一樣。嗡子的聲音長久以來讓我們形成了厭惡,但現在耳邊的聲音,像是流水。世界彷彿在這一瞬間安靜了下來,一切都變得那麼安靜,那麼美妙,如果這樣的安靜能夠一直持續下去該有多好啊!所有一切的聲音都消失在耳邊,什麼都不存在了、什麼都沒有了。

人這一輩子總是會有苦難和短暫的歡樂。我們之所以覺得歡樂太過於短暫,是因為我們的貪婪的心,總是把苦難看的太長,無限的放大,好似永不消逝。

方潔買了很多的零食回來,有一種酸酸的軟糖火漁很是喜歡,感覺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糖果,整個人都變得開心起來,火盛和方潔卻是更加的沉默了。火盛告訴她,他們要回家了。哦,家?是奶奶家嗎?空氣里的每一顆細小的灰塵都變得極其可愛起來,每一個角落都彷彿在飄揚著一首動聽的歌。十平米的小屋,屋外炙熱的陽光,都變得那麼美麗起來,夜晚也變得不再那麼炎熱,秒針的滴答聲,也是如此動聽。

「小漁,你今天去學校跟老師說一下,我們要回家了」火盛吩咐火漁。火漁應下,可以擺脫學校對她來說是一個極好的消息。但心底隱隱又會覺得有些失落,當開心戰勝了你的失落時,你就會完全的忽略掉,原來你還有一絲不舍。這個時候的火漁興奮多過於不舍,腦子裡想的來來回回都是要拜託那個她痛恨的教室以及她痛恨的班主任。

「火漁!你的書包呢!」早讀課上完了,火漁才姍姍來遲,看著站在講話台上對著她咆哮的班主任,心底發笑,你就繼續的咆哮吧!從此以後我不必再你的手下委曲求全生活。

「老師,我以後不來讀書了,我要回老家了」火漁直直的開口,班上的同學都安靜下來,看著她,火漁注意到張智慧想要說些些么,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卻只是動了動嘴,無聲的又閉上了。

「哦」班主任斜斜的看了她一眼,應下,扭過頭繼續跟站在她身邊詢問的學生說話,沒了下文,原本還準備更多說辭的火漁被她的冷淡刺激到了,沒有想到她竟會討厭自己到如此地步。作為一個老師就這樣輕描淡寫了接受一個學生說以後不來上課的事,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你要回來家了?」坐在第一個座位上的劉沈輕聲問她,眼睛裡滿是失望的光芒,像是寒冷的冬夜裡燃起的那一小簇火焰,被風輕輕的一吹,霎時一片黑暗。火漁不理解,其實她自己覺得和劉沈的關係算不上很好,但為什麼他的眼神在那一刻竟讓她的小心臟悄悄的快速跳動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平靜,好像那只是一瞬間的錯覺。

「恩,回家了,以後大概我們都不會見到了」火漁笑笑,滿臉的輕鬆,忽略掉心底那稍稍一瞬的失落。

班主任坐在講台上,始終沒有再說什麼,也任由她站在門口與劉沈閑扯,並不開口驅逐她,火漁突然覺得,這一刻的她是超有人情味的,但又忍不住自嘲,也許人家根本就是懶得再搭理自己。

對著張智慧笑笑,然後是劉沈,兩人的目光都有些不舍,火漁的心底突然升起一種欣慰來,好在還有兩個人表示出對自己的不舍,好像這就是自己這半個學期在這個教室里所展現出來的價值。看了看自己的座位,陪伴著她度過一天又一天的座位,承載她眼淚歡笑的座位,再見了!再瞥見旁邊坐著的張晨陽,他的耳朵里依舊塞著小喇叭,估計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的出現。其他的同學早已經投入到各自的「忙碌」中去了,沒有人再看她。嘆了口氣,退出教室。

沿著校園的小道走,這裡、那裡,全部都有她曾經的身影,但以後再也不會有了,會不會有人突然有一天突然的站在大樹下,吹著涼爽的風,然後想起那個自卑怯懦的她來呢?一陣風吹來,廢墟堆里被曬得枯黃的草隨風擺動起來,像是在和她揮手告別,一切都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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