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覺醒一

謝搖籃獨自返回,一路思索,暫時放下了關於謝琅的年齡的事情。心中卻百般感慨:他多年前要她成親之時,曾經欺騙她說自個只有十九歲,初出家門,年少無知,遇女流氓,被騙元陽,說得謝搖籃愧疚得恨不得自裁謝罪。

她那時候心想自己這個二百多歲的老傢伙,這般對一個十九歲的少年郎,實在過分。所以之後一直在盡情彌補,對他有求必應,吵架從不還嘴,他陰陽怪氣諷刺的時候也只會傻呵呵地笑,他脾氣不好,她就百般遷就。後來雖然也知曉他一開始對自己說謊,但是他不願意回答這些,謝搖籃也從不深究。如今才知曉,他——

謝搖籃一陣糾結。

她暫時放下此事,待以後謝琅親自解釋給自己,推門踏進院落,正碰上齊寒煙,齊寒煙拿眼角看了她一眼,就繼續踮著腳尖折梅花。

謝搖籃想起儲物袋裡那根奇怪的禪杖,出聲問道:「寒煙,你給我那根禪杖是從哪裡找來的?」

「找來?」齊寒煙昂了下巴,「我花了五萬靈石買的!」

謝搖籃這麼些年來窮得叮噹響,又不善理財,仙府之中的靈石雖然不少,但是一向是岳陽在打理,岳陽從來不肯讓她沾手,她尷尬道:「回頭讓岳陽將靈石給你,那是何人賣給你的?」

齊寒煙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看也不看她一眼:「誰稀罕你的臭靈石。」但還是頗為賢惠地解釋道:「那禪杖是一個大和尚賣給我的。」

「大和尚?」

「一個酒肉大和尚,穿著一身紅衣服,比於紅意那狐狸精的衣服顏色還艷,說是要賣了禪杖討酒喝。」

「噢。」她點點頭,轉身回房,扭頭隨口說道,「於紅意她不是狐狸精,她是個人修。」她以為齊寒煙沒見過狐狸精,所以才會誤認,出聲解釋道:「謝琅和小初的本相才是狐狸。」

齊寒煙揚手將摘的梅花丟到她腳下:「混蛋!你比夙長生還混蛋!趕緊跟你的狐狸精們跑了吧!」

齊寒煙跑走後,謝搖籃的腳步突然定住,心頭有一根弦突然繃緊,她皺了下眉,神識探出,右手虛握,左手在袖間結成禪家印訣,腳步一動,身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這股元神氣息,她死都不會忘掉。

不遠處一隻頭上長角的犀牛妖修,正撒開蹄子飛快地往前竄,眼淚都快蹦出來了:這麼快的速度,真的是人嗎?

突然間,他喉嚨一緊,面前已經站立著一個身著白衣,眉目之間一片凜冽殺氣的女修,他定眼一看,一根禪杖距離他喉嚨只有半尺遠,可是卻已經有著令人畏懼的氣息撲面而來,他甚至覺得,只要這女修稍微再動動手指,自己就得萬劫不復。

犀牛嘴巴一扁,眼眶裡就含著眼淚,猛地抽泣的一聲,淚眼汪汪地看著謝搖籃。他個頭很高,但是偏偏有一張天真無辜的美少年的臉蛋,抽泣的時候格外可憐人。

謝搖籃卻只是把眉頭皺得更緊,她上前一步,將犀牛逼得更緊:「你主人是何人?」

「我沒有主人天道世道。」犀牛低聲嘟囔。

謝搖籃直接上手從他身上拽下一個錦袋,裡邊裝著一截頭髮,犀牛身上散發的元神味道正是從這頭髮之上散發出來的。

這是當年青冥大劫之時,那個手持寶塔的修士身上的元神氣息,至今回憶起來猶如噩夢,謝搖籃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

她往禪杖之中注入更多的靈氣,厲聲問道:「說!頭髮的主人和你有什麼關係!」

犀牛渾身都顫抖起來,他敏感地覺察到那禪杖絕非凡品,上面攜帶的氣息令人如墜冰淵,他控制不住般顫抖,連聲道:「那人抓了我大哥二哥,威脅我來將你引過去,我不是有意冒犯的。」他一五一十地告訴謝搖籃原委。

犀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粉嫩的一張正太臉不一會兒就濕漉漉的,也不管謝搖籃手上的禪杖,往地下一蹲,頭往膝蓋中一埋,嗷嗷哭泣聲震耳欲聾。

謝搖籃待他哭得差不多,隨手丟了一條帕子給他,問道:「他要你將我引到何處?」

犀牛用力哼哧了一下鼻涕,伸手往前一指:「就是那裡。」

謝搖籃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九重白塔立在不遠處白雪不化的高山之處,階前沒有一個腳印,塔的四周,甚至連任何生靈的氣息都沒有,沒有鳥鳴,沒有蟲聲,如若幽冥界突然鑽出來的一處白塔。令人從皮毛到骨頭,都一陣劇烈的寒意。

塔,禪家又稱其為浮屠,是收藏經卷和佛骨之地。亦可以用來鎮壓妖魔仙人,威力強大。傳聞太古時期有一先天靈寶,名叫暇塔,專門鎮壓仙人,無論地仙,天仙還是已經修得金仙之身,統統都得在塔里化為白骨膿水,元神也徹底消散再無蹤跡可尋,即便修為高深,法寶精妙,能夠倖免於死,也落得個修為全無的下場。暇塔之下,無一仙能倖免。

塔的正前方,上書四字小纂,上書斜雲,下書降魔。這字似乎含有奇妙的魔力,一點一橫之後隱藏著極大的詭秘力量,像是古老的紋飾,像是威力強勁的符籙。

文字是人在自然之中領悟的大道,傳聞造字之時,天雨粟,鬼夜哭,鬼神皆驚。文字本身就含有古老的力量,比如道家一個符籙可鎮鬼神,比如有些古老神秘的字體本身就含有道法,有一種天地混沌歸一的奇妙感覺,令人一看,就頗受觸動。

而這九重塔上的四個字,正是後者。

謝搖籃突然想起來,剛剛秦山主曾經約她明日來斜雲塔,說是有事相商,那斜雲塔,莫不是正是這個?

犀牛一邊哭泣,一邊從手指縫裡偷看謝搖籃,他手上一動,突然罩開一個麻袋,身形一閃,那麻袋劈頭將正在走神的謝搖籃整個罩了進去,謝搖籃正在觀察塔頂大字,分了心神,正被犀牛的麻袋罩了個正著。

她伸手用力一擊,但是那麻袋似乎有彈性,輕飄飄地就吸收了她全部的力道。

犀牛一把將謝搖籃扛在肩上,小聲啰嗦道:「對不起了,我也是為了救我的大哥二哥,大家相互體諒,明年的今天我會給你燒紙的,你死了之後千萬不要來找我!」

「你這犀牛!」謝搖籃非常懊惱,她追蹤而來,意在打探消息,然而消息為打探到,竟然被人下了絆子。誰料到這犀牛精看起來跟綠蛟一樣膿包,哭起來的時候比綠蛟還慫,但是竟然敢在關鍵時刻偷襲她!

綠蛟與謝搖籃可以心神相通,感覺她心中想起自己,他立刻從靈獸袋裡朝她傳音,嘿嘿道:「仙姑,你叫我?」

「閉嘴。」謝搖籃沒好氣的說道。

綠蛟委屈地嘟囔一聲:「你凶人家……」

犀牛以為在說他,連連道:「好好,小的這就閉嘴,前輩您可記住了啊,以後變成鬼千萬別來找我!冤有頭債有主什麼的,可千萬別記錯仇人。」犀牛依舊在啰啰嗦嗦沒停。

犀牛這副模樣,八成是受人脅迫支使,只是這幕後黑手,當真是她能應對的嗎?

陰暗的氣息越來越濃,如同腐肉白骨。她雖然不能用法術,如同一個凡人,但是嗅覺聽覺還正常,犀牛的每個腳步聲都在四周掀起一片迴音,謝搖籃估計他已經進入塔內,接著,木頭的咯吱咯吱聲傳來,陰鬱氣息更濃。如同地獄鬼魅。

謝搖籃欲探出神識,但是不出三尺就被打回來,神識雖然能探出麻袋,但是根本不能再塔內使用!

謝搖籃暗暗苦笑。

犀牛正在和什麼人交涉,又是一副可憐巴巴的姿態,她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原來是自己被丟到了地上。

謝搖籃勉強站立,她頭頂緊繃之處突然一松,罩在身上的麻袋脫落在地,盪起一圈灰塵,她眯起眼睛,只覺得四周一片霧蒙蒙,塔頂上鑲著九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但是光芒極為微弱。

她環視四周,只見壁上浮著千百道道禁制符印,泛著詭異紫光。

她腳下是一處腥臭的池子,內浮著腐肉白骨,嗆鼻難聞,池子長寬三丈,四角系著碗口粗的鐵鏈,沉入其底,不知束縛著什麼。

池對面的黑暗之中,緩緩走出一人,踩著白骨,凌空踏過池水,慢吞吞地朝謝搖籃走了過來。

還真是熟人!

青冥界那個托塔的修士,在青冥界殺人如宰雞的,手上沾滿無數青冥弟子鮮血的魔頭!

冷靜,要冷靜。謝搖籃不斷地叮囑自己,指甲陷入手心,竭力保持清醒,她腦袋飛速轉動,想著對策。

那修士揚起一張清瘦的臉,站在骨池正中間,冷淡帶著嘲諷地看向謝搖籃:「昔日螻蟻,倒是長大了。」

謝搖籃沉著眉眼,渾身散發著陰冷的殺氣,她拚命令自己保持冷靜,沒有萬全之策之時,貿然出手恐怕會引來更大的敵患,她決定試探兩句,再考慮是拖延時間,還是在直接動手。

「不知引我前來,有何貴幹?」

那修士笑了下:「我只是想看看令師尊頭疼的人,長什麼模樣,看起來不過如此,做個爐鼎都嫌清淡。」

「讓你失望了。」

修士有些驚訝,他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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