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青冥四

慕小小衝到前方,拼盡全身力氣和齊寒煙,岳陽,以及韋褚等三大家族殘餘的一些人員,將那白衣女修稍稍牽制住,那女修面露厭惡,可是一時也竟不能突破眾人的包圍。

但也僅僅是稍微牽制住罷了,縱使他們費儘力氣,將帶著凌冽殺氣的劍氣逼近那女修身側,就立刻被一道青光輕飄飄地彈開,不能傷她分毫。

謝搖籃手持滅渡,一個接一個擋下想要繼續自爆的眾位弟子,不顧他們含淚的雙眼和無力隱忍的憤怒,只叮囑道:「不可無謂送死,繼續布陣!」

無謂送死?

是,的確是無謂送死。數百名弟子們以生命為代價震碎的法相金身,不過在面前這男子一個手印,一聲佛號的召喚之下,又重新聚攏而來,完整無缺,依舊威嚴,垂眉下視,掛著一縷慈悲和憐憫。

莫大的悲哀和絕望將他們籠罩,終於有女弟子忍受不住,小聲哭泣了起來。棲雲注視到此景,胸中氣血翻騰,一時間眼角竟留下血淚來。

為什麼會這樣?

如果天道真的代表正義和公平,為何柔弱善良的人會遭受如此侮辱傷害?如果連大道之上都沒有慈悲和良善,那他終其一生所探求的又是什麼?如果眾生不過是仙人們隨手可泯滅的棋子,那大道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

不過頃刻之間,道心徹底顛覆。

周圍所有人都意識到了掌門的異狀,可是無人能出言勸誡,只能跪伏在地面上,淚如雨下。

這是他們一向溫柔和藹的棲雲掌門最狼狽的時候,臉掛血淚,只能以劍撐身,才能勉強站立,這是一生慈悲沉靜的棲雲最痛苦的時刻,道心顛覆,千年來苦修的心境毀於一旦,心已入魔。

恐怕被西邊那些魔修們看到此景,會笑翻天吧,鬥了千年的高潔劍修棲雲,竟然入了魔道。對了,他們看不見了,他的老對手們先他一步,已經走了。

「師父!!」

「掌門!!」

那金身男修冷然一笑:「這個時候入了魔道,豈不是找死!」說著,金剛杵揮動,從棲雲背後朝他頭頂砸去。禪修金身威嚴之下,棲雲竟無力動彈,他單膝跪倒在地,重新看了廣場上渾身血污,一個比一個狼狽的弟子們一眼,靜靜闔上了眼睛。

突然一股濕熱撲上他的後頸,金剛杵攻勢減弱,棲雲艱難扭過身體,向後一看,秦稽慘白著臉,勉強站立著,胸口透過一隻帶著血跡斑斑的金剛杵,秦稽看見他扭頭,勉強露出個笑容,喚了一聲:「師父——」

金身男修冷哼一聲:「已入魔道的一魔人,居然還稱他為師父,叫他掌門,你們凡人界果真好生噁心。」

秦稽已無力反駁,他鬆開左手手心一直捏著的一朵緋色桃花,闔上雙眼。

王沖聞言大怒,他重重朝棲雲扣了一個頭,大聲道:「我凡人界就是這般,我們只知道當我們遭受屠戮的時候,是棲雲掌門擋在我們面前,當我們被侮辱的時候,是棲雲掌門為我們以命相護,當我們性命將絕的時候,亦是棲雲掌門和我們同生共死!倘若我王沖他日能尋得一線生機,便不敬天地,不拜神明,終身只跪棲雲一人!」

「不敬天地,不拜神明,只跪棲雲一人!」眾弟子以聲相和,響聲震撼雲霄。

棲雲扶劍勉強直立,眼角掛著血淚。

突然,在白衣女修身側,一道紅光朝她砍來,刀光裹挾著血光,浩浩如同血海傾盆而來。白衣女修眉頭一皺,抬劍去攔,可這刀竟然威力極大,震得她手腕一疼,她無意之間瞥見那刀柄處的青眼狼頭,頓時瞪大了眼睛,連連後退幾步,恨不能躲這刀躲得遠遠地。

「化血刀為何在青冥界?」她問道。

兩個男修並無一人回答。

祁阿修大笑:「暢快,暢快,萬萬沒想到,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最暢快的不是棋逢對手,而是即便知道必輸無疑,也能萬人齊心,並肩作戰,爽快!爽快!即便隕落於此,我亦無憾也!」

手托寶塔的男修皺眉:「師弟師妹,還同他們啰嗦什麼,你我不要誤了回去的時辰。」說著,他將手中寶塔往上一丟,寶塔迅速變大,幾乎要將整個廣場籠罩在內。

謝搖籃見識過此寶塔之下,數名弟子立刻化作粉末的慘狀,她勉強將所有翻湧的心緒盡數平定下來,心境空明,只余滔天的悲壯和哀忪,她盤腿坐下,用盡全身元神念力喚出自己的法相金身,卻不曾用它來打鬥,金身憑空升起,猛地爆裂開來,化作三朵蓮花大小的紅焰,朝三人撲去。

同樣擁有金身的男子大驚失色,「紅蓮業火!」他慌忙後退,要去躲開那朵紅色火焰,而那火焰卻像長了眼睛一般,只往他們身上撲去,二男修將白衣女修護在身後,金塔男修不得已將空中金塔收回,回身防護。

「師弟你是不是認錯了?」白衣女修斂眉問道。

「這就是紅蓮業火!小小青冥界竟然還有禪修能引動此等業火,著實出乎意料,快些想辦法,此火沾身的慘狀,不必我說你們都明白!」金身男子臉色煞白。

三朵嬌弱得似乎隨時都會熄滅的紅蓮火追逐而來,三人連連後退。一咬牙化作白光遁去,奈何那恐怖的業火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追逐而去,半步距離都不曾落下。

修士拚命最經常用的兩個招數,一是自爆肉身和元神,二是逆轉精血。紅蓮業火也是元神自爆的一種,謝搖籃學自那本雞肋的無名心法,業火威力極大,並不以高溫傷人,紅蓮業火只要沾上任何生靈,就立刻被無窮無盡的因果孽緣所侵蝕,元神即刻投入無窮無盡的輪迴之中,而且永遠都沒有再次超脫的機會。對於修道之人來說,困於六道輪迴永生永世是比形神俱滅更恐怖的一件事情。

謝搖籃以識海之中舍利為媒介,凝成用元神潤養多年的法相金身,騰空自爆成三朵紅蓮業火,燃盡了百年來全部修為和機緣。

棲雲找到謝搖籃的時候,她滿身是汗,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臉色慘白如同鬼魅,唯一幸運的是尚且能站立說話,尚存一條性命。

兩個親手養大徒兒一個為了自己隕落,一個修為近乎全毀,棲雲眼前陣陣發黑,幾欲痛哭地暈死過去。

「搖籃師姐,你怎麼樣?」王沖一邊往外掏丹藥,一邊問道。

「疼。」謝搖籃哆嗦著說出一個字,她胡亂吞了一把丹藥,順了下氣,說道,「他們還會回來的,我道行太低,即便成功引出紅蓮業火,倘若他們這般躲著,不出三個時辰,業火就會散去。」

王沖臉色陰狠起來:「死有何怕!只願死後怨氣衝天化作厲鬼,纏他們個不滅不休!」

謝搖籃費力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棲雲卻皺緊眉頭:「不行!」

宿微亦搖了搖頭,沾滿了血跡的臉上,一雙眼睛依舊無比清澈乾淨:「我和師兄並不畏死,可是我們不能讓清羽弟子全毀,不能讓青冥界生靈全毀,我們願意拼得魂飛魄散,也要保證有人可以活下去,如今唯有一法,雖然生機寥寥,但是必須一試……」

謝搖籃抬眼看向他:「跨過界河?」

「搖籃聰明,就是橫越界河。」宿微表情堅定,「再過一個時辰左右,夙前輩和殷前輩應該可以歸來了,是時我們利用清羽的古傳送陣,越過界河,求一線生機。」

棲雲伸手似乎想再抱謝搖籃一下,但是半路還是收了回去,只叮囑道:「要活下去。」

宿微攙扶著棲雲,安撫向兩人一笑。

謝搖籃猶豫了下,還是問道:「師父……到底青冥界為何招致如此滅頂之災?」

棲雲咳嗽一聲,他猶豫了一下,說道:「你且坐下,我講給你聽。」

「師兄?!」宿微有意阻攔,然而棲雲卻只作沒有看見。

「說來,修真界三千小界,三千大界,小界被上邊人這麼抹殺掉,也不是第一次了。」棲雲道,「據記載,青冥界的人修,早些時候其實都是從界河逃難而來的他界修士,後來慢慢繁衍而成如此的模樣,說來,只是血統里註定的顛沛流離啊。」

天邊日暮,棲雲嘆了一口氣。

「不僅是凡人提高境界需要渡劫,仙人們也需要渡劫,如今掐指算算,又是一輪天地大劫要到來了。上邊人要抹殺掉青冥界,可能是要以殺完劫。」

謝搖籃茫然地看著他。

「天地大劫,氣運紊亂,即便是用先天六十四卦推演,也只能觀小運,不能觀天地大運,每逢天地大劫之時,不僅凡人如芻狗,即便是仙人,也如同牛羊,凡人要渡劫,仙人也要渡劫,可是世間人如此之多,而世間氣運其實如同靈氣一般,其實就那麼一點,就形成僧多粥少的格局。」

「僧多粥少,怎麼辦呢?殺掉多餘的僧人,粥自然就夠了。此人慾毀青冥界,就是要截掉青冥界這些死人的氣運,藉以完劫,想來青冥界必然有幾個日後可以和他抗衡的人物,所以才會招惹他下如此狠手,甚至不顧忌因果業力,造下如此重的殺孽。」

暮光淺淺落下,薄光如紗。棲雲講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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