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陌路

謝琅輕輕撇了阿緋一眼,轉頭走了,在不遠處負手而立的生魔皺了下眉頭,追趕過去,道:「重琅真人,借一步說話。」

玄清池邊恢複了冷清,阿緋依舊跪坐在地上,謝搖籃乾淨的裙邊就在她眼前隨著風晃呀晃,她如鯁在喉,鼻子酸得只想哭。

師姐,師姐……別這樣對她……

可是阿緋說不出來一個字,她做了很錯的事情,她不能再要求師姐的原諒。

阿緋扶著地面,撐起身子,可是卻噗咚一聲,又坐了下來,她放棄掙扎,疲憊開口,聲音顯得有些怯弱,「我用了魔宗的法子修鍊,現如今已經沒有面目待在清羽山,還勞煩師姐替我轉告……」

「轉告誰?」謝搖籃道,「師父培養你這麼多年,居然只換來你一朝背棄?你向他人屈膝行師徒禮的時候,想過怎麼跟師父交代嗎?」

「棲雲他雖然和我有師徒之名,可是養大我,教會我讀書識字的確實師姐!棲雲他教過我什麼?」阿緋被她的口氣惹得心煩意亂,堅定地抬頭看著她,「我重新拜師,問心無愧!」

棲雲收下第三個徒兒之後,掌門事務極為繁忙,有時候連自己修鍊的時間都會被侵佔,所以一直以來,幾乎都是謝搖籃手把手去教阿緋,她同棲雲確實不怎麼親近。

謝搖籃此時已經根本不想再同她多說任何一句話,她側過身子,道:「我知道了,我會替你轉告的。」

「師姐……」阿緋抬手扯住她的袖子,謝搖籃腳步停住,卻並沒有強力掙開。

阿緋的手越鑽越緊,手背青筋露出,指關節點點慘白。

玄清池邊軟風如同羽毛拂過,二百多年前,謝搖籃在同樣的地方看到這個桃花糊了滿臉的幼女,她本想無視地走過去,可是那孩子不哭不鬧,偏偏在她恰好路過的時候,伸手揪住她的裙擺。軟軟的小拳頭不知怎麼生出那麼大的力氣,被她帶得跌倒在地也不鬆開。謝搖籃低頭看她,幼女仰起頭,張嘴吐了個泡泡,緋色桃花瓣從臉頰上落了下來。

所以謝搖籃給她取名阿緋。

小阿緋。

謝搖籃垂著眼睛,安然道:「你既已入魔道,我亦無法阻攔,下次見面刀劍相向之時,不必再顧忌清羽這些年的恩情仇怨,你我一如陌路。」

阿緋抬起袖子抹了下眼睛,突然祭出了自己的劍。

謝搖籃揚起眉,手也虛握了起來。

阿緋咬著牙齒,以劍拄地站了起來,她說:「阿緋謝謝師姐能原諒我,只是……」

阿緋看她一眼,猛然抬起劍,削斷了自己一條手臂,只聽見悶悶一聲,殘臂落在地面,鮮血飛快湧出,撒了一地。而阿緋臉上表情卻淡定得如同砍碎一條樹枝一般。

「你這是做什麼!」謝搖籃看著噴涌而出的鮮血,皺緊了眉頭。

阿緋表情依舊平淡如水,她跪下扣了個頭,額頭貼在了玄色石頭上的血泊里:「這是映日嶺之戰,我欠下師姐的。」

「自殘想讓我原諒?」謝搖籃臉色有些倦。

「阿緋並不是在求師姐原諒。」她跌跌撞撞站了起來,額頭上的血順著鼻翼和臉頰朝下流,分外猙獰。「我只是想這麼做,我心裡會好受些。」

謝搖籃不說話。

「我到現在為止,還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阿緋說,「我也不想告訴師姐我所謂的苦衷,但是他日阿緋達成願望之時,願意削肉斷骨,將這條命還給師姐。」

謝搖籃轉身踏出兩步,隱約聽見身後抽泣聲,她腳步頓了下,「大道三千,條條可通彼岸,只要你心中肯存一份純凈,在魔在佛並無區別,道心不死,大道終可成。」

阿緋哭泣聲更大了。

「長生路無高低貴賤之分,不必妄自菲薄,挺起腰,別再彎下了。」謝搖籃臉上倦意更甚,「行走在外,切莫再提起你清羽山弟子的身份。師父和師兄那邊,我給他們一個解釋,從今以後,你換個名字,我也只當阿緋死了。」她說完這些話,袖間捏了手印,化作白光遁走。

……

謝搖籃還沒踏入洞府,就感覺周圍氣氛不對勁,綠蛟肥壯的身軀全都擠進了房間里,只在外邊露個尾巴稍,活潑地搖晃著。

綠蛟見了謝琅絕對不會歡快成這幅德行。

她直接走進房間,意外看到了殷舊墨,綠蛟趴在他腳邊,嘰嘰喳喳吵鬧個不停。而謝琅側身坐著,鳳眼低垂看不出情緒,萌萌伏在他膝頭,人形模樣,頭髮縫裡的兩隻尖耳朵動一下轉一下,聽著周圍的動靜。

發現謝搖籃進來,萌萌一邊拿腦袋去蹭謝琅的掌心,一邊給她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

謝搖籃朝殷舊墨打招呼:「殷前輩,今日怎麼有空來?」

殷舊墨抿起薄唇笑了下:「我此次來有事同你說,就不多寒暄了。」

「前輩請講。」

「昨日我一位故友來訪,帶給我一個消息,青冥界隱宗最近有一場比試,名曰隱宗大會。」他頓了頓,有意吊胃口。

謝琅哼了一聲,「優勝者有幾本破爛陣法口訣做為獎勵,不過就算你有本事贏,也沒能耐用。」

殷舊墨側身又看了那謝琅一眼,麵皮抽了抽。為什麼謝搖籃這夫君對他總是這麼大的敵意……

「何意?」謝搖籃問道。

謝琅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定海珠,繼續道:「你倒是聰明,用元神祭煉了這珠子,不過定海珠二十四諸天的威力,豈是你小小元嬰期禪修能駕馭的。你用這珠子來布置陣法,倘若不催動二十四諸天,那此珠還比不上幾根旗幡,倘若催動諸天之力,則必然會被規則之力所察覺,天劫下來,你連渣渣都不剩。」

謝琅口氣懶洋洋的。

謝搖籃疑惑:「我又不是沒有催動過諸天之力,哪有你說的那麼嚇人。」

謝琅鳳眼都不抬一下:「那是你太弱了。」

在一旁的殷舊墨被噎了下,這銀髮男人真是眼高於頂,元嬰期修士萬里挑一,居然被他用太弱了來形容。

謝琅朝她伸手:「珠子給我,為夫讓你見見規則之力的威力,看你還敢不敢亂用。」

「別——」殷舊墨打斷,他聽謝琅的意思是要驅動定海珠,可是那是謝搖籃用元神祭煉的,倘若想為外人所用,必須得抹掉上邊謝搖籃留下的元神印記,即便寶物還是自己的,祭煉起來也要再吃一遍苦頭,就算謝搖籃元神強悍之極,只怕也受不了。

「無礙。」謝搖籃向殷舊墨笑了下。

謝琅接過謝搖籃丟過來的一串柔光淺淺的珠子,眼角上揚。

出乎殷舊墨預料的是,謝琅並沒有抹去謝搖籃留在定海珠里的元神,他懶散將珠子在手裡把玩了一下,然後突然擲出。

綠蛟躲閃不及,被定海珠裹在正中間,嗷嗚慘叫一聲就被淹沒在一片五色毫光里。

謝琅往其中又注入了一些靈氣。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定海珠噗嗤噗嗤地紛紛爆開,如同一團團星雲,而那星雲飛速得凝結起來,竟形成了人物的輪廓,有的貌似上神,有的卻像魔神,一時間屋內煞氣和神光交相籠罩,二十四上神魔神都懷抱著一小團白色霧團,霧團之中極為浩渺,神識探去如同一個巨大的空間,廣闊得無法探尋邊際在哪裡。

殷舊墨見多識廣一些,他看向謝琅的眼神多了一些敬畏和懷疑。

——這才是真正的二十四諸天,那些上神魔神手中所抱的星雲,才是真正的諸天世界!

陣法威力在繼續加大,而正是這個時候,空間發生了奇怪的扭曲,堆積在一角的玉簡突然一個接一個碎成粉末,而牆壁也彎曲成了古怪的形狀。

謝琅抬頭看著天空。

只聽轟隆一聲,謝搖籃的洞府的頂部就被轟然擊穿,被布置了無數符咒以求安穩的洞府,在這道天雷下如同沾之即碎的豆腐渣。

謝搖籃亦抬頭看去,那道有水桶粗的紫色天劫正朝她劈下來,雷霆之勢一擊即成齏粉!天威之力,擋不住,拼勁她全身修為都擋不住!

謝琅抬手虛託了下,紫色天劫似乎被什麼隔絕了一樣,突然轉了方向,劈向清羽山間。

謝搖籃仰頭看著天空和一邊炸成平底的一座山峰,又想起剛剛那天劫幾乎要挨著腦袋的感覺,眼角跳了下,她問謝琅,「你又在生我什麼氣?」

謝琅不答,撤去了定海珠布置下的陣法,綠蛟顯露身形,他正咬著自己的尾巴,膿包似的縮成一團。

謝琅不搭理她的問話,繼續解釋道:「乾坤之道,若演化至極,可化乾坤寰宇,萬事萬物。正如定海珠里的諸天世界,可是這種空間在青冥界這種小界,是不被規則之力所允許的。」他頓了下,「定海珠,你暫且也只能當個劣質旗幡來用了。」

「既然是規則之力,為何被如此輕易化去?」殷舊墨心底疑惑,不由得出聲問道。

謝琅不想跟他說話,半晌才慢吞吞道:「定海珠內元神是她的,這天劫又不是劈我的,我自然能化去。」

規則之力可以根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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